高承顏是在啟程去京城的前一天夜裏,收到了段瀾庭寄來的信,信中詳細記錄了這幾日的戰況,包括沈之琰的死訊、以及沈之璋代兄出征的決定。信末尾,段瀾庭詢問是否要告訴沈之璋,北夜國的六公主為假人質的事情。
內心哀痛又自責的高承顏思索片刻,還是硬下心腸回信告訴段瀾庭,讓他確切地告訴沈之璋,如今北夜國的“六公主”就是他懷孕近六個月的妻子。但必要的時候,可以使用宇文柏這張底牌。
騙就騙了,到時候再向他請罪吧。
高承顏臨窗而立,盯著院內如水般的月色,內心既不安又愧疚,劇烈的懊悔之情讓他不由得痛徹心扉,不知不覺間竟然落下淚來。
他沒想到北夜國的陰謀會耍的這麼快,也沒有想到沈之琰會犧牲在北疆。他還以為,有段瀾庭和趙竹海在,就能保住沈之琰……於沈家而言,他從一開始就虧欠了太多……
可如今,沈之琰犧牲了。沈之璋又不同於沈之琰。沈之琰深受沈錚老將軍的教導,把國放在家之前,無論受什麼委屈都能以大局為重。而沈之璋摸爬滾打放養長大,性情不定,衝動莽撞。若是讓他知道錦書不在北夜國,說不準會立馬撤兵殺回京城。
可他要是回來了,那就前功盡棄,所有犧牲的人,也都白犧牲了。
思極此,高承顏長歎一聲。他還不及反應,卻聽得書房的門被猛地打開。他立馬回頭望去,來人卻是挺著肚子穿著睡衣披頭散發趕來的錦書。
錦書闖入高承顏的書房時,房間內隻點了一盞燈,月光的清輝充斥著整個屋子,如同一場夢境般不真實。高承顏一身鐵甲臨窗而立,整個人被窗戶分割的月光照的半明半暗,幾乎要融進這月色裏。他驀然回頭望向她,臉頰上尚有一滴沒有滑落的淚。
錦書愣在原地,她一手托著腰,半倚在書架邊輕聲問道:“你怎麼哭了?”
聞言高承顏抬手抹去眼角的淚,回過頭去,語氣平淡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半夜失眠,聽見院子裏有人收拾東西,你要走了?”錦書疑惑問道:“去哪裏?造反開始了嗎?”
“明日動身去京城。”高承顏背對著錦書,錦書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隻能打量著他高大偉岸的背影道:“哦。”她頓了頓追問一句:“那我呢?還留在這裏?”
“嗯。”高承顏說道:“你身子重,不好挪動。等你生完孩子,京城估計也穩定下來了,沈之璋也該回來了。”
“那我在這裏生孩子?”
“在這裏很安全,段瀾庭的妻子甄氏是醫女,我已經請她過來陪你了。”
“然後呢?”錦書追問一句:“生完孩子呢?”
“我會派人接你入京。”
錦書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她往前走了幾步說道:“你都要大功告成了,我不能回家嗎?我一個女人家,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生小孩子,萬一難產死了怎麼辦?”
萬一你政變失敗怎麼辦?你現在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一個人關在這地方算什麼?
“你不會有事的。”高承顏這才回過頭來說道:“哪有自己咒自己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說一句:“此地是蘇州,高勳的地盤。高勳你知道吧?如果……我有什麼意外,會有人通知他來接你回京的。”
“哦?”錦書搖搖頭:“竟然是蘇州?我還以為會是賀州,畢竟我們在賀州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