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斷他:“芒康,我累了。你知道這麼久以來是什麼東西支撐我活下去嗎?是仇恨,我一定要知道是誰害得我沒了孩子。我每跟自己一萬遍堅持下去,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可是現在我突然累了,我不想報仇了。”
以前我以為元笙棋是駱安歌最大的敵人,我防著元笙棋,叫束從軒幫我調查他,又找了私家偵探,從而牽扯出了鮑嘉。
我防著元笙棋,防著鮑嘉母子,卻沒想到,駱安歌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元笙棋,而是我們從來不認識的芒康。
芒康把車子停下來,扭過身子看我,他的目光很溫柔,讓我有一霎那覺得這是駱安歌才會有的眼神。
我不由得問為什麼要停下來,後來一想,要是岩香和醫生成功把警察引開,我們留下來反而最安全。
想不到在這個緊張激烈的夜晚,在閉塞的大山裏,我居然跟芒康躺在車裏看著夜空數星星。
後來很多年我每次想起這個場景,都有點想哭。
造化弄人,讓我們隻能走到這一步。
如果芒康沒有遇到他義父,如果他聽了他哥哥的話好好做生意,那麼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像駱安歌等人一樣上財經雜誌上電視,吃個飯都會上頭條,動輒幾百萬哄女孩子歡心。
可是芒康沒有,他選擇了他的義父,選擇跟著他那惡貫滿盈的義父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就是他的選擇,不能怪命運,不能怪別人。
“那你後來為什麼又要跟你義父鬧翻呢?”
芒康雙手放在後腦勺,打開窗看著夜空,聲音軟軟的:“因為他想要買凶殺我,我隻能先下手為強。”
你看,這些關係真是亂七八糟,一個給了你生命的人,隨時可以拿走你的命。
為了活下去,你隻能要別人的命。
我想起在緬甸的時候他給我講過的老鷹捉雞的故事,仔細一想,其實何嚐沒有道理呢。哪個成功的人不是踩著一群無辜者失敗者的累累白骨爬上去的呢?
不知道停留了多久,芒康攬過我,像哄孩子一樣:“睡吧,亮了我們就走。”
我本來就傷口沒恢複好,看他也沒有把我怎麼樣得意思,索性也不矯情了,閉上眼睛睡覺。
在駱安歌找到我之前,我得保存體力。
芒康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像是花香,又像是別的什麼,以前在緬甸的時候我就現了。
他把大衣全部蓋在我身上,我裝作睡得很熟很熟,控製著自己出勻稱的呼吸,好騙過他。
他放在我背上排著的手慢慢放鬆下來,最後歸於平靜,隻是依舊摟著我,沒有一刻鬆開。
我裝作睡得不舒服掙紮了一下,讓自己的臉貼著他的下巴,他睡得不是很熟,在我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還摟緊了我。
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裝睡了幾分鍾,突然把他推醒,告訴他我要上廁所。
他醒得很快,幫我解開安全帶,又打開中控鎖,示意我蹲在別旁邊解決就行。
我堅決不去,雖然黑漆漆的,但是我覺得別扭。
他沒有辦法了,隻好示意我去車後麵,不過提醒我:“勿憂,別耍花樣,沒有我帶路,就算你逃跑了,你也走不出去。”
我白他一眼,徑直推開門下車,走到別後麵,心翼翼方便了一次。
然後我走到駕駛室這邊,敲了敲窗子,告訴他我要喝水,問他後備箱有沒有。
他作勢就要下車,我趕忙開口:“我自己來,你要嗎?”
其實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堅持要下車,那我就前功盡棄了。
好在他看了我一眼,眉眼彎了彎:“後備箱還有山裏摘的野果子,很好吃,我用消毒水泡過的,你吃點吧。”
我點點頭,快走到後備箱,找到了野生果子,找到了礦泉水,我先打開一瓶咕咚咕咚喝幾口,然後彎腰想再去拿一瓶,頓了幾秒,還是決定拿我喝過的這一瓶。
我坐上副駕駛室,把剩下三分之二的水遞給他:“我喝過的,你要來一點嗎?”
他看了我一眼,接過去擰開咕咚咕咚喝了一半,然後舒服地歎口氣:“我從來不吃女人吃過的東西。”
我白他一眼:“芒康,你幼不幼稚?”
他看著我,目光停住不動,我也看著他,然後在心裏默數。
數到十的時候,他突然現了什麼,可是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