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樂和雲影相視一笑。以前,也曾聽女兒抱怨過自己為什麼沒有哥哥,他們哭笑不得,便拿林澤來應付她。
“阿澤也是哥哥啊。”雲影又是這樣說。
童遇安的笑容逐漸消失,冷淡道:“他隻比我大一歲,我叫他哥哥,是因為我喜歡林叔叔,還有被你們逼的。我要的哥哥要比我大三歲以上,比我懂事,會陪我玩,學習不好也沒事,不要欺負我就可以。像林澤那樣的,送我都不要。”
溫予忽然後悔沒有帶兒子一起上來,讓他也聽聽童遇安對他的看法。
“安兒,阿姨回家就幫你教訓林澤。”
聽見溫予的聲音,童遇安瞬間挺直腰杆,背脊躥上一陣陰涼。和爸爸對視,表情糟糕透頂。
“來了?”雲影微笑著起身,“吃飯了嗎?”
“還沒有。”
雲影說:“一起吃吧。”
溫予淡笑道:“不了,兒子等我回家一起吃,我就是上來看看安兒。沒事吧?”
雲影說:“沒事。一點小傷。”
溫予彎下腰看了看童遇安的胳膊,說:“傷口這麼深,要留疤了。”
童遇安訕訕,忙說沒事。
溫予注意到了童遇安身旁的少年,不用問也知道他就是那孩子。
祁樹低垂著頭,隻給了溫予一個側臉。溫予看著他,他側麵線條清晰硬朗,山根極其突出,為他的臉增加了層次感,也因此看上去有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溫予看向雲影,以眼神詢問。
雲影輕輕點頭,表示是他。
“阿樹,這是林警官的老婆,溫阿姨,叫人吧。”雲影溫柔地對祁樹道。
祁樹毫無反應。
一陣無名而壓抑的氣氛悄然而來。
童遇安還在為自己說了林澤的壞話被他媽媽聽見這茬感到難堪,想要轉移注意力,便用手指頭戳點祁樹的胳膊。
祁樹竟然有反應,他側過臉,和童遇安對視,後者眼裏有鼓勵。
停頓一秒,祁樹抬起頭,看向溫予,與她目光對接。
溫予倒吸一口冷氣。她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眸。好像有把刀子刺進她的眼睛,刺進她的心。但是她臉色如常,無人知道她腦海中思緒紛紜。
他的年紀擺在眼前,他的眼睛挖掘了一段往事,他遭遇的一切以及他的來曆,林倬告訴了她。
一切都是如此吻合。
是他。
“長得真好看。”溫予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轉移了視線,與童樂夫婦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溫予回到家,林倬也回來了,正在廚房裏做飯,兒子幫忙打下手,兩人有條不紊地一麵忙活,一麵聊天。
一起做飯、做家務和一起玩遊戲、打球對於他們這對父子來說是同理的小幸福。也是他們簡單而溫馨、平淡而滿足的相處方式。
而她,做飯不好,家務活也嫌麻煩,不像母親,也不像妻子。卻又幸運地、無憂地被這對父子所縱容。
“我發誓再也不帶媽媽做的便當回學校了,同學們都搶著吃,又搶著到垃圾桶裏吐。”林澤將切好的番茄放進盤子裏遞給爸爸。
林倬低笑一聲,“那你吐了沒?”
林澤一字一頓:“怎敢?”
溫予默默地走開,上樓,進房,期間,回憶如潮水般聯翩而來。
“不管怎麼說,他身上流的是你們溫家的血,你們不認他,我養他。”
“什麼溫家的血?他流的是地痞流氓的血,殺人犯的血,把他送走,我溫晉生不需要這樣的外甥。未婚生子,毀的不止是女兒的人生,還有我們溫家的顏麵。”
“媽咪,你聽爹地的話,把他送走吧,我不能看見他,我沒有孩子,我不當母親……”
“你說的是人話嗎?那是從你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溫予,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生性?!”
那時的她不過十九歲,她把他生下來已經是最大的極限。她從未想過要將他留在身邊,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不能夠被他牽絆。
父母已經替他找到一戶好人家,那是一對很善良的英國夫婦,如若交由他們養育,他定能長成比林澤更為陽光的男孩。是她,堅決要將他送給已故朋友的父母,致使他陷入無止境的苦難當中。而她未曾問津。
不知過去了多久,兒子的聲音不住地從門外傳入,溫予好像從夢中驚醒似的從床上掙紮起來。
她站著,一時間萬般驚惶,她彷佛並不屬於這裏,不,連這身體都不屬於她。
“媽媽,吃飯了。”林澤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溫予總算緩過神來,衝門外應答一聲:“好。”
整裝打扮、梳理了頭發走出來時,林澤仍在門外。
溫予略微茫然,握住兒子的手,說:“下去吧。”
林澤跟著她走,說:“媽媽,你要去哪?手怎麼這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