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兒逐漸無法捕捉視野的眼睛,童謠心裏咯噔一下,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火燒一樣。她叫女兒不要睡,匆匆下樓到廚房拿冰塊。
童謠前腳進了廚房,林遠後腳回到家裏,直奔上樓到了女兒房間。
“爸爸。”
林思家聽見父親的腳步聲就已從床上掙紮著起身,林遠剛一來到她身邊,她就緊緊抱住了父親。
“爸爸……”
林遠一條手臂把女兒圈在懷裏,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一摸之下,眉凝成川。
“不聽話,一點都不聽話…”
“我要爸爸,爸爸不要走,我害怕……”林思家抽泣著,語不成調,咽喉裏好似塞滿了砂礫。
“爸爸不走,不哭了……”林遠一麵安慰著,一麵向前探出身子拿床頭櫃上的藥盒。
這時童謠回來了,她把冰袋遞給林遠,說:“我來。”
林遠沒有停頓,把女兒轉過來背靠在自己身上,幫她敷著冰袋,然後對童謠道:“那三盒藥每樣拿兩顆,一共六顆,她櫃子裏有藥碗,你放進去碾成粉末,然後用溫水兌在湯匙上。她不吃整顆的藥,會咽著。”
童謠忙點頭,依他所言。
林遠想幫女兒擦眼淚,沒有手了。
“不哭了,爸爸在這,自己擦幹眼淚,聽話……”
林思家聽父親的話,抬起手揩拭眼淚。
“慢慢呼吸,放鬆……”
林思家已經燒得意識朦朧,但她能聽見父親的每一個字,她因此而心安。父親沒有變,還和從前一樣。
“姐姐,喝水。”
林止拿著吸管遞到林思家嘴邊。林思家擒住吸管,吸著溫水。
童謠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她隻知道女兒每年都會發幾場高燒,可是每一次,都是林遠照顧。她哪知道女兒吃藥要把藥片碾成粉末,不然會咽著。
這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不配當女兒的母親。
喂了藥,林遠把女兒放回被褥。
林思家囈語般一直喊著爸爸,生怕他離開。
林遠想了想,挨著女兒躺下,抱緊她,把她的腦袋安枕在自己的臂彎裏。
雲影下班回來,來給林思家吊了一瓶鹽水。
林思家抱著父親,睡得很沉。
林遠很安靜,隻看著女兒。
忙完,他們都很自覺地離開了。
房間裏隻剩下父女倆。
林思家醒來時,已是晚上十點,燒退了,人還很虛弱。
她摘下父親戴著的半邊麵具。林遠沒有退縮,把自己的破臉露給女兒看。
他罪有應得,既然死不了,這點懲罰無可指摘。他隻是害怕醜陋的麵目嚇著別人。
林思家說:“誰幫你弄的?”
林遠說:“你伯父。”
林思家說:“很奇怪。”
林遠說:“我也覺得。”
林思家吻在父親那半邊爛臉上,吻了好幾下。
她紅著眼睛對父親道:“我不怕。”
林遠想對一年前向他宣布她長大了,以後不能親吻她的女兒笑一笑,但是如何也笑不出,於是回答說:“我知道。”
林思家替他笑了。她的手摸到父親的左肩上,怕弄到傷口沒有往下觸碰,晃了晃空袖子,心也跟著晃了起來。
“疼嗎?”
林遠抿抿嘴,說:“疼。”
林思家抽搭著鼻子,說:“真可憐。”
林遠說:“你也是。”
林思家埋臉在父親的胸膛上,哽咽道:“我愛你,最愛最愛你。”
林遠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滑出眼角,回答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