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夜色黑壓壓的讓人感到壓抑,幸而有風,吹散幾分愁緒。
林思家坐在自家院子裏的矮牆上,兩條腿懸空,漫無目的地輕晃著。她被一股無可名狀的情緒拿捏得死死的,呼吸著,胸口沉甸甸的,漸漸地,甚至出現了窒息感。
她抬起頭,看向一直陪著她,又默不作聲,好像空氣一般存在的林止。他坐在院子裏的白色圓桌前,低垂著眉眼認真地寫作業。
童遇安跟她說,這次測驗,林止是全班第十名。
從墊底到前十。每天放學回家,就自動自覺地溫書,不過晚上十一點就不睡覺。他有多努力,她不是看不見,而是視若無睹。
而林止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做對一點點,就要跟她撒嬌,求表揚。
他總是低頭不語,連走路都害怕自己發出腳步聲。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很調皮,很活潑。
說出的狠話已經覆水難收,隻餘下萬般悔恨滲透心田。
他是她弟弟啊,和他日夜相伴了六年的弟弟。她怎麼狠心傷害他?
“林止。”林思家在叫他,聲音微微發顫。
林止猛地抬起頭看向她,臉上是又驚又喜的表情。他站起身,很激動地回答:“我在,姐姐,我在。”
林思家看著他的樣子,瞬間紅了眼睛,心裏難受得要命。她咽了咽喉嚨,故作冷淡道:“我看得見。”
瞧,她就是這麼一個嘴硬心軟,別別扭扭的人。
林止渾然不覺,葡萄眼睛閃耀著光芒,怔怔地凝望她。
林思家命令道:“我冷,到屋裏幫我拿件外套出來。”
林止停頓半秒,飛也似的衝回屋裏,看到從浴室裏出來的父母。他激動地大喊:“爸爸媽媽,姐姐跟我說話了!”
林遠被他那麼一吼,渾身一個激靈。
童謠在丈夫身後環抱住他,從他身後露出半張臉看著兒子衝上樓梯的聲音,一縷溫暖的情緒爬上眼底。
來回最多兩分鍾,林止站到林思家身前,一麵氣喘籲籲,一麵遞給她衣服,“姐姐,給。”
林思家頓了一下,一手接過外套,一手把弟弟攬入懷裏。
“跑什麼?摔壞了怎麼辦?一家兩傻子,還讓不讓人活?”她嗔怪著,眼淚從臉頰滾落下來。
林思家坐在矮牆上,林止站著,隻到她的胸口。她索性抱住他的腦袋摁護在自己的胸膛上,下頜抵在他柔軟的發頂上。
“姐姐。”林止在叫她。他緊緊抱著林思家,緊緊抱著,淚水洶湧。“不要不理我,我害怕……”他說。
林思家心慟。“對不起,是姐姐不好……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一年後,祁樹以年級第六的成績考進市裏最好的中學——師大附中。
童遇安獲得了全國少年舞蹈大賽冠軍。彼時,是她的九歲生日,父母給她舉辦了一場生日會。所有親人,同學,好朋友都來替她慶祝生日。那天,她最漂亮。那天,林澤為她彈琴。那天,她是所有人的公主。那天,她許願,願她所有珍愛之人,一生安好。
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模糊當時輪廓,甚至好像林遠的一樣歸於無形。
當然,遺忘殘忍的一部分,是幸,可是,丟失值得念念不忘的光景,是悲。
無論好壞,都不能夠排斥流走的時間。
熟悉了現在的林遠,童謠彷佛正與從前的林遠漸漸變成陌生人,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時而感到恐慌。
她想抓住自己的記憶,想抓住回憶裏的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