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便有人高聲道:“拿燈籠來!”
眾人被這意外攪得兵荒馬亂,此刻都不由得心火上升,煩躁無比。
大約是此處地氣潮濕,因此雖時至夏末,蚊蟲也是未見減少。一群人又都是在草叢樹間折騰,果然不過片刻,便有一多半人叫苦不迭起來。待舉起燈籠彼此查看時,反倒都指著對方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眼見得實在鬧得不像話,那領頭之人隻得站到高處,振臂厲喝道:“停!”
喧鬧聲頓時戛然而止。眾人麵麵相覷,便是不看也知道寺監定是已經鐵青了臉。
果然一片難堪的寧靜之後,那人便開始破口大罵道:“寺內闖入生人,這是何等大事。你等居然還笑的出來,莫不是真要等到掉腦袋那日,才知道害怕是什麼不成?”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人群裏卻多有不服氣的。適才明明已經要抓到那女娘,寺監卻偏生動了歪心思,到底惹得那小娘子跑了。如今卻反來怪他們?
他見底下人神色,自是憤懣不已。他本來就有意要在眾人處立威,如今既然抓不住那美貌娘子,能借此拔掉幾個刺頭也是好的。
此時他雙眼一掃,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隻見他緩緩摸至腰後,單手隻將那處銅搭扣一撥,早取下一條黑油油的牛皮長鞭下來,“吧啦”一聲便橫掃過眾人麵前。
隻聽一陣清脆的鞭響過後,下方頓時鬼哭狼嚎聲一片。蘇樂堯忍不住從藏身的鬆柏間探出頭來。隻看了一會兒,便又無聊開始數起下麵的光頭來。
此處法陣也不知是何人所設,高明得很。她急切間也瞧不出什麼端倪,眼瞅著身旁不遠有一排古鬆,她便借著一點障眼法爬到了樹上。
這時她已經想起來,此處定國寺她初到晉陽時分明來過。然如今山門依舊,周遭光景卻是大不相同。
想來偌大一座古寺,總不會莫名其妙就改了樣子。細想之前,她一路走來,的確曾看見過許多不尋常之處。
便是她來時巷陌,記得原來穿過去分明應是永定大街,如何卻會來到這定國寺中。
她自李家凹之行後,已不像從前那般篤信世間並無鬼神。她是學醫之人,曆來隻管鑽研藥理,治病救人。本來家學淵源,她生平最恨的就是病人不遵醫囑,卻常去求神拜佛,以脫苦厄。
在她看來,若是這人人都能如願以償,那豈非是要天下大亂。人生本就是有得有失:人非自渡,不能渡人。她本以為走上懸壺濟世這條路,未必不能普度眾生,可卻偏偏連自己的親兄弟都管不好。
她素日秉持之信念,都是先利己而後利他。本來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直到那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並沒有死,隻是在與她開一個巨大的玩笑。這些日子,她時常恍惚,總仿佛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再次出現在人群裏,依然一臉嫌棄地叫她妖女。
明明一開始,他們隻是彼此人生中的匆匆過客,可為何後來,又會如此深深牽扯……
眼角倏忽有一行清淚劃過,而她卻似乎茫然無覺。這時恰好下頭的鞭子停了,那領頭的便令道:“那女子逃出去,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多少,從明天起,全寺戒嚴。白日不算,隻從日落開始,輪班值守,以免再出意外。聽見了嗎?”
眾人此時哪裏還敢怠慢,一時又想到他畢竟是主上愛將,素受重用,隻得哄然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