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失敗的責任推到我的身上,還說是我連累大家,害死翟光祖。
何媤琪說要找我算帳。
與黑龍堂的一戰震驚江湖。
周喜兒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她說,兩幫會之決戰遲早要到來。
洪可馨被迫在香堂內立下軍令狀,一年之內必須打敗黑龍堂,爭回所有被占據的地盤,把對手趕出這一帶山頭。
如今對方已經趁機拿下了楓葉山莊後山的地盤,洪可馨畫畫的地方也被占領了。可是,襲擊黑龍堂事關重大,大家難有統一的意見。
三天後是國曆五月十三日,幫會的節日。
依照傳統習俗,到了那天幫會成員要聚集起來,一同慶祝,還要進行各種交流活動。而且,今年是殷祖師爺殉國三百六十周年,日子特別,許多引退的元老也會回來出席活動。
同時,這也是鴛鴦穀一戰的追悼大會。
一大早大家就起來準備了。張掛彩旗橫幅,敲打鑼鼓,舞起獅子。
今天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繼續海港城開發權的談判。
當日在海雲企業總部對地盤劃分的談判沒有結果,所以大家今日再聚。
將近正午。一架藍色直升機帶著轟鳴聲掠過樹梢,飛向後山停機坪。
太子起床後,去打完高爾夫球,直接從高爾夫球場飛來。下了直升機,興致勃勃,帶著親信隨行人馬來拜訪,觀禮。
同時,作為海港城的生意合夥人,青龍堂的全半山也上山拜會。雖然黑龍堂和楓葉山莊打了一架,但他們與黑龍堂名為一個旗幟下的堂口,但彼此無直接關係,也沒有利益瓜葛,隻是同樣聽命於一個頭頭的同盟中的會員而已。除此之外,許多門人,頭人,和幫會有淵源的自己人也來了。他們在山下的旺豐小店拿了通行卡,直接開車上山。
然後去山下私人機場接人的車回來了。許多遠方的本門的同門,小刀門老李,程老幫主等人也來了。
大家抵達祠堂旁的臨時香堂,等候祭祀活動的開始。
雖然日子重要,但近年堂口人丁凋零,節慶早已冷清了許多。
突然,門外吵嚷起來。
大家一看,一個白胡子老人帶著七八個人,大踏步闖入祠堂。
“你們放心,我是回來祭拜先祖,不是回來和你們打架奪權的。”
周喜兒有太子撐腰,有恃無恐,說:“各位請自便。”
皇甫先生等人一一向祖師爺畫像上香,鞠躬,然後在旁坐下。
周喜兒在對方的頭頭到來前一天,提前召集紅葉堂口的各路頭頭,聚在一起商議。有人勸周喜兒和清龍會聯合,也有人說許家財團值得合作,還有人竟然說要與太子的公司合並。無論如何,各種利害關係不能調和,周喜兒隻能四麵逢源,各方都不得罪。
洪可馨則內心不屑,說:“伯伯,素來是平淡寡利的。”
大家聽了,神色有些尷尬。
“他才不會因為利益,去勾結其它幫派的人。哼,現在,別人都敢當麵拉攏我們眼皮底下的人了。排斥異己,不能用人。阿諛諂媚,奉承外人。誰還把我們放在眼裏?”洪可馨說著,離開了客廳。
大家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來。
皇甫先生忍不住,質問之前鴛鴦穀之戰的事。大家吵嚷起來。
眾元老被保鏢“請”去大廳提前入席吃飯。
許多海港城的客人到了。
按照新的風俗,大家為了避免傷和氣,去後山的機庫旁的訓練場比試獵槍打飛碟,取代過去的刀劍比武大會和獅子隊奪龍珠儀式。
眾人出錢,彙起來當彩頭。
太子財大氣粗,當即簽署支票,拿出一百萬。周喜兒作為東道主,不落人後,拿出了一隻古董花瓶。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紛紛加碼。有人開玩笑,攛掇太子用他新買的直升機作籌碼。太子舍不得,不肯,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周喜兒忙給他解圍,說:“賭財顯得咱們貪財,我們又不缺錢。這樣吧,今天的勝者,可用獲得對方三裏地盤,如何?”
我搭乘大誌的車,向山下去了,擔憂洪可馨被責罰,又對周喜兒的目的十分不解,想起小曼,半路下車,去而複返。
我從後山返回莊園,在木屋外藏了起來。天亮後,在花圃見到了小曼,她見到我,十分吃驚,立刻安排我在附近的雜物房住。
我問:“翟兄怎樣了。”她傷心地比劃說:“去世了。”
我搖頭歎氣,“對不起。”
她比劃說:“大家把責任推給了你,你要小心。其實,周喜兒早就想除掉哥哥了。哥哥是不放心我們,才勉強留下來。”
第二天,小曼悄悄帶著我,藏身樹後,看他們比試獵槍打飛碟。
我對他們的事不關心,但小曼比劃說過去各堂口為了交流經驗,會比試槍法,贏的可以獲獎,洪可馨也要上場呢。我忍不住,想看看洪可馨怎麼跟對手比試,所以跟她來到場外的樹林裏。我遠遠看到洪可馨坐在一旁,默不吭聲。她向來如此,就算需要說話,也隻是那按部就班的幾句客套話。因為從小她就被長輩訓誡,要求她這麼去應酬。所謂謹言慎行,神色自若,不怒自威,不能隨意表達自己的內心的想法,也不能讓旁人猜到自己的想法,才能懾服眾人。
周喜兒則不同,她長於交際,善於應酬,與太子,全半山等海港城的頭麵人物笑談著。
李衛在旁相陪,時而說些奉承拍馬的話。
本來,和尋常的頭人比武,莊園門徒中好手眾多,紅棍就有三十六人,秘密高手也有若幹,壓根不必顯露真本事。可是如今紅棍傷亡慘重,活著的大多出走,不會退出堂口,但也不想回來。翟光祖戰死後,可上場的人馬中隻剩下周喜兒的心腹。這些心腹除了高賜等人,餘者並無好手。
周喜兒故意巴結太子,對上場的手下都特意囑咐過,隻許輸不許贏。
我本不願窺探他們的事,突然,被小曼一推,踉蹌著從樹林走出。
這下,大家都吃了一驚。
周喜兒讓人攔住我。
“哼,你違犯了莊園的規矩了。這是你該來的地方麼?”
我側頭一瞧,小曼在樹後朝我努嘴。
“我,我。”
“哼,把他關起來。”
“慢著。”我走上幾步,“我是看你們本事太低微,才忍不住出來獻醜。而且,我是代表洪小姐出戰。誰要挑戰她,先贏了我再說。”我知道周喜兒故意要讓洪可馨在大夥麵前出醜,讓她無法得到大家支持,所以出馬當擋箭牌。
這下,幾個幫會的頭人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怎麼,我敢來比試,你們作為東道,不敢上場?”
周喜兒聽了,倒是不好再說什麼。
程俊看她眼色,先出場領教。
我額頭冒汗,硬著頭皮,拿起了獵槍。
大家比試獵槍打飛碟。
我從小玩槍,而且是跟鐵先生學過造槍的。那些本堂口之下的頭人自然都不是對手。
洪可馨看著我,臉上有責備的神色。
小刀門的老李的人馬上場了,這些人支持周喜兒,知道我是反對她的,一心想要露臉,可惜,心急反而氣促,氣促就失去準星,自然落敗。
全半山的手下馬老大也上場,自然又輸了。
全半山看著我,神色中怒火燃燒。
太子親自上場了,可是又輸了,自然也十分沒臉。
太子的人也要求重比。眼看比試就要變成廝殺。
周喜兒使個眼色。
我下一個對手,是對李衛。
我們兩人戴上墨鏡,手執獵槍,搶射飛碟靶標。
李衛輸掉了一局。大家暗暗偷笑。周喜兒臉色難堪。
我是故意要替洪可馨出氣,攪亂他們的談判。可是,南海門的人見周喜兒失威,也打算上場。
高賜與我比試飛碟搶射。
我們兩人上了靶位,望著前方,等待飛碟從任意角度飛出。突然,影子一動,林子飛出的不是飛碟,而是一隻真的野鴨。我們兩人匆忙向前跑了數十米,進入射擊區,調整姿勢射擊。我一發不中,一不小心,在卡射擊位時被高賜的槍托砸中麵門,又被他膝蓋頂腰,觸及鴛鴦穀激戰時留下的傷口,退後幾步,翻倒在地,嘴角流血。高賜一槍命中。而他暗算我時,恰好跟在我身後,阻擋了視線,所以旁人大多看不到剛才發生的一切。
洪可馨察覺到了不對,站起來,攔住旁人,讓人扶我下場,親自拿了雙管獵槍,披掛上陣,與高賜比試打飛碟。高賜當年和陳強齊名,是出了名了神槍手。可是,洪可馨“驚人”發揮,竟然擊敗了高賜。
高賜不敢贏她,故意放水,放下槍,向她鞠躬,說聲得罪。
洪可馨望著周喜兒,眼神似在責備。她看看站在一旁的我,問我有沒有傷著。我搖頭。
周喜兒神色一緩,抬起頭,倨傲起來。
當晚,太子稱讚莊園高手如雲,大開眼界。周喜兒連稱過獎。周喜兒本希望讓出山下的三裏地盤,拍太子馬屁。不料被我一攪,太子反而輸掉了三裏地盤給紅葉堂。
太子當即點名請我一同赴宴。
周喜兒內心十分氣惱,但又不好說些什麼。
天色暗了下來,夜幕降臨了。
大家依照主賓及職務,輩分排序,移步到莊園後的中古式祠堂中,來到祠堂旁密室。
香堂中燭光耀眼。祖師爺的巨幅畫像掛在正麵高牆上。
眾人列隊鞠躬,向牆上的漢留始祖殷洪盛等人的畫像鞠躬致敬。
李衛主持儀式,說:“三百六十年來,吾漢留各門各派,雖散居各地,但始終不敢忘記祖師的訓誡,恪守仁義,開枝散葉,光大吾門。三百六十日,日日自省……”
洪可馨站在一旁,麵無表情。
李衛讓大家低頭,為鴛鴦穀一戰中陣亡的兄弟默哀三分鍾。
萬先生低聲譏諷說:“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暗地幹些什麼醜惡勾當。”
祭祀已畢,當晚在餐廳設宴,大家一起喝幾杯。晚宴上,太子說想請我回去當幫手。周喜兒笑說他要挖自己的牆角。太子搖頭,稱讚說紅葉堂的好手多,他的手下如大家所知,都是好吃的飯桶。全半山聽他們笑談,也不時舉起大拇指,滿臉堆笑,不停稱讚莊園請了好手,內心默默盤算著,如何對付太子與周喜兒。他知道自己不是周喜兒與太子的對手,況且,還有其它高手在,他揣度著該怎麼在下一場談判中占據上風。
我與全半山有過節,才寄居莊園,但今天是祖師爺忌日,我們雖然同席,卻不提仇怨。
洪可馨卻對這晚宴毫無興趣,隻是來坐坐而已。
那些外圍幫會的門人,頭人輸掉了比試,也不敢再有別的提議了。
周喜兒站起來,宣布決定聯合太子的公司,以增強實力,並借助對方的管道開拓新的業務。
莊園的人都明白,她說得好聽,冠冕堂皇,實質上隻不過借對方來給自己複仇鋪路而已。
本來,華伯不許莊園和那些人為伍。可是她掌權後,總是獨斷專行。因為反對者大都走了,她的話無人敢辯駁。
周喜兒轉頭看著全半山,說:“之前多有得罪,大家商討的成立新集團的事,太子吩咐讓我占了許多股份,這本不是我的意思。”
全半山有些不滿,但滿臉堆笑著回答:“嗯。既然您說那是太子的意思,我還能說什麼?您也知道,我們素來敬重太子。而且,再怎麼說,大家都是自己人。”
洪可馨心想:“誰跟你是自己人?”
周喜兒問她意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
全半山思來想去,酒席上談感情,私下謀詭計,盤算著怎麼擊破太子與紅葉堂的聯盟。各元老及眾賓客之間雖然互相笑談,顯得十分友好,親密,但終究是同席異夢,互有算計。
眾人雖然簽署了利益劃分的備忘錄,但心存分歧,各有打算。
大家協商改日再簽訂協議。
酒過三巡,全半山借口有事,告辭回去了。皇甫先生等元老不肯久留,也起身離開了。
周喜兒假裝留客,皇甫先生冷笑說:“現在你都反客為主了,我還敢留麼?”說罷帶著手下上車走了。
其餘參加鴛鴦穀一戰的幫手也紛紛告辭離開。
晚餐後,洪可馨派小曼護送我返回木屋。
小曼則被吩咐在木屋外的廊道罰站了半個夜晚。
我想念莊園的閑適,返回木屋,進入房間,仰麵倒下,躺在木床上。山風拂動白色窗簾。
正義對邪惡的激烈的抗爭,還有幫會之間的戰火,一切,都是那麼的震撼人心,讓我的心久久無法平靜。如今,反而是這遠離塵囂的莊園,給人紛擾中的寧靜和安閑。
經過一個冬日,我也開始喜歡上這兒了。心想,這兒沒有內鬥該多好。
天亮了,金色的日光從樹葉的縫隙緩緩透下。
山風清涼,空氣清新。
這兒的一切,依然是那麼的寧靜。
這房子經由小曼接管,打掃得十分幹淨。我愛看的書,也擺放整齊。
我一看,桌上,竟然放著一個花瓶,插著一朵剛采摘不久的月季花。
我看到帶刺的花朵,想起好些天沒有見到洪可馨了。可是,平時要見到她,可不容易。
天色晴朗,日頭剛剛過午,我便信步朝後山走去。準備登上山頂。可是,被高賜暗算後腰上的傷還沒有康複,舉步維艱。
我咬牙,十分艱難的走在碎石路上。花了幾個小時,終於來到南山的山頂。
我放眼眺望,山色如昨。但是,山崖旁空空,沒見著人影。
我有些失望,朝山的另一側走去。
我遠遠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山頂,而六個保鏢站在不遠處。
洪可馨安靜的,在山崖亭子旁繪畫。雲煙中,山色也被浸沒了。她繪畫的技巧進步了,把這縹緲的天地繪得惟妙惟肖。畫下還有一行字,“山色有無中”。我看不清畫中的景色,究竟是她的心,還是她眼中的景,或者,二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大風大雨抵達山邊,即將到來,她似乎忘卻了一切,依然鋪開新紙,繼續繪畫。
我繞開保鏢,然後朝她走去,想提醒她,走到畫板旁,說:“快下雨了。”
她沒有回答。
那些監視她的人依然站在不遠處,時刻緊盯著我們的舉動。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之間始終相距一米。
我的內心愁悶,望著茫茫雲海,深深地呼吸。
“我可以幫你,擺脫她的脅迫。但是,請你也幫我找一個人。”
洪可馨提著畫筆,塗抹了幾下,然後放下筆,沉默了片刻,說:“我從來不談交易。”轉身走出幾步,“如果你要找她。隻能靠自己。我們隻是受陳強的委托,才讓你暫時存身此地。保護你的安全。”
我搖頭,“不,我不是談交易。我可以,協助你。因為我欠你的人情。”
“不,其它事可以。這件事不行。”
“為什麼?”
“哼,因為據我所知,沒有旁人姓白。”
“你們究竟在隱瞞什麼?”
洪可馨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的用畫筆,塗抹著各種顏色。
畫中的雲彩,比天空的雲,更亂,更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