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先鋒清和殿前質遺詔(1 / 1)

定國大長公主?這個名號一出,蘭卿睿和穆鈺似同時呆滯一瞬。蘭卿睿方才正想斥責楚清和不知禮法,話到喉頭卻被定國大長公主幾個字兒給生生驚了回去。楚清和朗聲開口,其聲中氣十足,哪兒像是個闖宮驚駕之人。

似是明白蘭卿睿的欲言又止,楚清和旋身肅定,將帝令雙手奉於額前,肅拜叩首在最後一階步雲階上:“臣女殿前失儀,還望陛下、太後娘娘恕罪。”

穆太後心中憤懣,道恕什麼罪,她現在恨不得將楚清和當場拿下拉出去痛責八十大板,直把這驕傲明豔如高燭照海棠的少女打的零落成泥碾作塵。

今日蕭錦棠蘭卿睿算是給足了她難堪,蘭卿睿不知情給自己使絆子也就罷了,遺詔一出,他又能如何?再自己不也是想抓一個楚氏玩忽職守的把柄不是?可這時候又跑出一個沒規沒矩的楚清和打亂了全盤計劃,龍圖衛暴露在蘭卿睿眼皮底下無妨,可楚氏若知,若定國大長公主若知,那這便是有著遺詔亦跳進黃河洗不清。

穆太後雖愚鈍,但不代表她不能辨別其中利害關係。在這麼明聊情況下,隻肖略想便知當下楚清和出宮求援鎮國公定是蕭錦棠授意。這事兒條條件件擺在自己眼前,樁樁都是朝著穆氏和龍圖衛來的。蘭卿睿不知龍圖衛的事兒,但蕭錦棠知道。往這麼一想,定是那夜易子凜惹怒蕭錦棠後,這皇帝早對穆氏有所防備。

這也難怪,任誰大半夜突然被一群人拿刀持劍的喊開門都會心懷畏懼和怨恨,更何況這個人是皇帝,哪怕他毫無實權。

更令穆太後感到惱火的是,她被蕭錦棠這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擺了一道。她竟真的信了蕭錦棠真是個不學無術任人拿捏的皇帝。或許是蕭錦棠戲演得太好,平日裏唯唯諾諾又脾氣乖張,就像隻寵物貓似的,再怎麼張牙舞爪,隻要她這個太後眉頭一皺,他縮成一團的喵喵過來學著狗一般舔舐主人討好。她是太後,垂簾聽政,蕭錦棠的皇位和性命,不都綁在權臣外戚之手麼?

可就這麼一隻奶貓,竟然是頭獅子藏爪斂牙偽裝的,此時冷不防的撲出來咬了自己一口,這讓她怎不心底窩火?

思至此處,穆太後一手鮮紅蔻丹緊刺入掌心。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太過自大愚鈍。甚至忘了在宮中,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這條恒守無言的生存法則——

這是穆鈺和煜哥哥在她進宮前對自己千叮萬囑的話,她怎能忘?

是自己貴為太後,仗著在外穆氏軍功赫赫,又有齊王做靠山。太過順風順水無人忤逆萬人之上的環境麻痹了自己在宮中生存的本能。

穆太後垂眸俯視著跪在身側的少女,正欲開口怒斥之,卻不想楚清和叩著首,在她裙側悶悶的卻無比洪亮的了一句:“啟稟太後娘娘,定國大長公主殿下托臣女先前相詢,敢問先帝給太後娘娘的密詔中,可寫明了這暗駐宮中的龍圖衛,是由誰來指揮?“

“放肆!爾等竟敢質疑先帝遺詔?!”穆太後一聲怒喝,四周兵士見太後震怒,不由得盡數半跪而下,執戟於側,低呼肅道:“望太後娘娘以鳳體為重,還請太後娘娘息怒——”

穆太後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那聲怒斥像是泄光了自己全部的底氣,她現在隻覺有冷汗順著脊梁往下劃去,像是有見不得的寒刃冰芒貼在自己後背逐漸劃開肌膚那般。

楚清和的問題提的堪稱刁鑽。她問的沒錯,自己隻是個太後,一個後宮中的女人,手中又哪裏來的兵權呢?無論大周還是西魏,都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她若有兵權,那豈不是犯了大忌?穆太後感覺自己的嘴裏像是被人塞進一柄鋼刀,有口難言。她若開口,則舌斷唇裂。

而最可怕的是,她是看過遺詔的。但靈帝遺詔裏分明寫的駐宮龍圖衛的指揮權所屬是易子凜!穆太後忽的覺得自己想的太過簡單,易子凜明麵上雖是她穆氏的人,是聽命於自己和哥哥。但在駐宮龍圖衛中,無論是自己還是哥哥,都沒有指揮權——

思至此處,穆太後隻覺冷汗刹那間浸潤裏衣。可還未等她和穆侯想好辭,便又聽得遠處宮道上馬蹄陣陣。抬眸遠望,竟是八匹純黑的北燕烈龍駒拉著一輛馬車向潛龍水榭疾馳而來。但這次無人敢宮闈縱馬駕車的人不知禮數。那馬車烏木為體,木體之上以精鋼鍛麵又鍍黃銅,與其這是一輛馬車,堅固程度卻比之戰車還甚。烏木厚重,加之精鋼黃銅,非北燕烈龍駒不可拉。馬車漸行漸近,疾馳帶風獵獵。車頂一麵殷色飛龍旗飄搖,被道側宮燈映的明滅鮮活。

這正是定國大長公主無上殊榮之一。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噤聲,輪轍轆轆,馬蹄漸停。駕車的兵士彎身下車,竟是躬身跪下充作腳凳。

刻印著飛龍紋的車門被在外的另一名兵士徐徐拉開,一隻蒼白卻可稱明淨的手拄著一條龍頭拐杖自裏伸出,旋即一截帝紫鎏金鳳凰裙琚層疊迤邐散下。女饒聲音輕柔且沉,帶著無形的威嚴。既像攜雨拂麵,又似山嶽臨風。

“太後娘娘,您又何必為難清和呢?問題是本宮讓她問的。也是本宮老邁昏聵,這等失儀,本宮應當親自前來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