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訴別離清和赴涼朔(1 / 2)

自明是非。四字來容易,做來亦不過動動嘴皮。定國大長公主的意思蕭錦棠怎會不知。今日蕭錦月失蹤,四大家族為己利益初次交鋒。舍一個楚清和牽製住穆氏的龍圖禁衛當是再劃算不過,且楚清和於宮中助力本不如楚麟城,舍一個禦前女侍保住禁軍統領,是個明眼人都會算這筆賬。廟堂如棋,棄卒保車之理蕭錦棠又怎會不知?

可她僅僅隻是一個卒麼?蕭錦棠的心底第一次產生了猶疑。他忽的憶起初遇楚清和時的情形,彼時少女一襲緋色圓領獵裝,足蹬短靴,馬尾高束鬢綴長瓔,腰畔係著一卷緋色的鞭子,那是怎樣一個英氣明麗的少女呀,竟是如此光華耀目。她踏雪擁著晨光而來,身側似有金塵飛舞。她他眼睛像是涼朔原上的神女湖時眉梢微挑,似起一帶春山,琥珀色的瞳如酒流淌。

似乎每次見到她,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沉進那雙如酒的瞳裏,她的氣息像是三月吹醒桃花的風。太清殿中她忽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蕭錦棠第一次覺得心突然跳的厲害,在她的掠過自己麵上的吐息中,自己隻覺仿若風中飛蓬,再難將息。她帶著不容置疑的迫人明豔闖入這沉闊宮闈中,亮麗了荒蕪的命途。蕭錦棠不知道,所謂命運,就是如此狹路相逢。

“幼妹逾越禮製,荒廢體統,不成教養。委實難以伴駕聖側,末將附議太師所言。”

蕭錦棠驀地回過神,卻見楚麟城亦半跪在殿前。他知道最正確的做法是什麼,但他就是不願出。若楚清和走了,那宮中是否又會回到以往的壓抑荒蕪沉闊?她若走了,還會再回這宮中麼?那何日又是歸期?

“陛下,為君者切不可耽於玩樂。”定國大長公主深深的看了眼蕭錦棠,提醒道。

“太師言之有理,且禦前女侍的確目無尊法,荒廢體統教養。傳孤諭令,禦前女侍楚清和即日起革職遣家,還望鎮國公好好教養。”蕭錦棠微微頷首,順著話頭下了令。他這話時輕快且流利,像是讓一個無關緊要的宮人出宮一般。他亦不知為何自己能的如此輕鬆,分明那字字句句都似壓在了自己胸口一般。

或許是自己演戲演到人戲不分了?就像是假象做久會成真一樣。在這深宮廟堂,皇帝是這出戲永遠的主角。一旦登台,非死不得下台。他聽見了蘭卿睿和楚麟城對自己揖禮呼拜陛下英明,而自己卻麻木的出色已晚不再議事的話。他看著自己的顧命之臣們魚貫而退,獨留下自己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太清殿內,看著如晝燈火煌煌。

人聲俱靜,茶盞已涼,舉目所極,倍覺蒼涼。蕭錦棠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早已不見昔日凍瘡皸痕。他不再是那個在冬日中依舊身著破舊單衣的九皇子,如今他身著玄衣纁裳,位尊九五,可這雙手卻還是抓不住任何人或事。

飛白是如此,楚清和是如此。飛白不過是宮中最為底層的侍女,所以她被打死亦無人問津。楚清和不同,她有著尊貴顯赫的出身,縱然犯下大錯亦可赦免。如若她不過一介女侍,想必今日蘭卿睿定會令自己下令將之處以極刑罷。

思至此處,蕭錦棠用力的握緊了拳。他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不想無力的躲在他人身後卻連自己的妹妹都無法保護。如楚麟城所,他必須爭取,自己既然已坐上這把龍椅,那就隻有一往無前,因為他已是這個國家的君王,而不是那個棠棣閣任人宰割的皇子。若是自己還踟躕不前,不自己允下的諾無法兌現,便是連自己的性命亦會化作泡影。

蕭錦棠起身深吸一口氣,起身向太清殿外走去,殿外龍圖衛已經撤下,步雲階下再無人聲喧鬧。宮道幽幽,明燈飄搖如星子。夏夜裏蟬鳴聲聲,潛龍水榭外風荷搖曳,綿綿清香如縷不絕熏人欲醉。蕭錦棠抬頭,隻見今夜明月高穹,星淡遼闊。

“這麼晚了,福總管還沒安排陛下就寢麼?”就在蕭錦棠遠眺明月時,太清殿的廊柱後忽的傳來一聲輕笑,少女嗓音清脆泠泠如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