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宮中,癸將眼瞟向喜正雙手捧著的那隻陶碗,問道:“一碗漿汁而已,你怎喝得這般起勁兒?”
喜抬眼看他,笑眯眯的甜嘴推薦:“大王也盛一碗喝喝看啊,真的很好喝!”
“我才不喝。”癸的模樣有些不忿,喜一愣,倒是不解了。“為何?”她問。
癸英俊的臉上微皺了眉。“艾庚說,此漿是由那名為諼草的花加了牛乳什麼的東西熬出來的。”
“是啊,因我對這花好奇,他不是還命人取幾支來給我看了?想不到有如此藥療之效的花草,形貌也那般好看呢。”喜垂眼看著碗裏乳黃香甜的漿液,想到之前見到的諼草嫩黃美麗的樣子,她就不知不覺彎嘴稱讚。
誰知癸竟然說:“好看有何用?那花的名,我不喜歡。”
喜又是一懵,眨了眨眼,問:“它的名?大王不喜歡哪個?‘諼草’?還是‘忘憂’?”
癸緊抿了一下唇角哼氣:“有什麼區別?‘諼’即是‘遺忘’,‘忘憂’亦是‘遺忘’。”
喜訝然。“隻因這名中有‘遺忘’之意,大王就對它做材料製出的膳食閉口不沾了?”
“隻因為‘遺忘’?這還不嚴重嗎?我厭極了這樣的字眼。我不想忘了你,更不想讓你忘了我。若非你受驚難安,此花又正與你對症,我是斷不會同意你服用跟這花有關的任何膳食的。”癸一臉肅然,沒帶半分玩笑,並且好似還有點急了。
喜怔目,覺得他是否太過誇張,但她知道他是個多麼倔強的人,故而還是放下手中小碗,拉了他的袖子柔柔哄道:
“大王,這隻是個名罷了,又不會真的讓你我忘了彼此。再說,此花名為‘忘憂’,忘的是‘憂’,又不是‘人’。”
癸一聲喟歎,伸了大手揉向喜的額發。連他自己都驚訝,一向幹脆果決的他,竟也會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
“傻丫頭,自從你入宮,你的‘憂’便皆由我而起。忘憂,何嚐不是要忘了我?”
若非喜有他,風竹青就不會示威一般自盡於容台;若非喜有他,便也不會總有人屢屢針對於喜,做出那麼多傷害喜的事來。
喜若真的要忘卻這一切憂愁,除非……她將他一並遺忘……
“況且……”癸眸中複雜,沉聲又道:“這些年來,你每每令我歡欣愉悅,卻也同時令我擔驚受怕……又怎能說,你不是我的‘憂’呢?”
“擔驚受怕?”喜沒明白,“大王有什麼可怕的?”
癸前麵說的,她懂,可後麵這“擔驚受怕”的話她卻難以理解。相對於癸,這話分明由她來說才更為貼切吧?
癸是九州帝王,全天下的女子都歸他所有。隻要癸一句話,她有施喜就算再受寵也隨時都有被丟棄的可能。
她的命、她的人生、她的一切都掌握在癸手中,無論她願與不願,她都永遠逃不走、離不開,癸又為何會怕?為何會憂?
此時,對麵的癸雙眼就如桃花之潭,水暈蕩漾,脈脈情深的望來,仿佛恨不能將喜一眼望穿。
“你呀……”他含聲低喃,似癡嗔,似無奈,又似歎息。嬌傲如他,卻終是在一個小小的女子身上認了栽。
他撚起喜尖小玲瓏的下巴,動作之輕,如執珍寶。唇齒開合,聲如浮絮:
“我已將我的心全全給了你,若有一日你不稀罕它了,將它揉爛了、踏碎了,我從此往後便再沒有心了。縱使你的人還待在我伸手可及之處,可得不到你的回應,我也無力再碰觸到你、無法再與你相擁,那樣的人生於我而言,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