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知道了。”癸嗤聲自嘲,冷冷應下。想不到他堂堂帝癸,竟也會有如此被臣子逼得無法自主的一日。
他一聲歎息,將被左右奚奴按著胳膊、驚恐掙紮的喜帶進瑤台寢殿。
身後又走上一個奚奴,雙手遞上藥布。
這一路上喜常常鬧著不肯睡覺,他都要用迷藥使她入睡。沒人知道,每當他親手握著藥味濃重的藥布捂上她的口鼻時,他心裏是何等的痛苦。
妺喜本是那麼驕傲的公主,倘若她還有半分清醒,知道自己每次都要以這等屈辱的方式被迫入眠,她會多麼難過,多麼生氣,又會……多麼恨他……
癸最後一次將她捂暈在自己懷裏,滿麵淒然的雙手抱她躺上玉榻。
瑤台內部依舊處處白玉,每一處都純潔美好得好似喜熟睡的模樣。
癸就那麼靜靜的坐在榻邊,握著她的手望了她許久,可再如何不舍,最終還是要默默離去,隻留她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白透如冰的玉帳之中,孤寂……清冷……形單影隻……
夜幕降臨,月上天穹,踏著一地枯葉,乘著秋日淒涼,癸坐於玄騎之上,行於千人之前,策馬揚鞭,疾馳飛蹄,穿林過樹。
朗俊的麵容難掩疲憊,眼中寒淚隨風飛逝。
他才隻有二十七歲,可他的妺喜,他的愛戀,他的理想,他的美夢,自今日起,卻全都已經一去而不複返了……
……
過了深秋便是帝癸十五年,結束了守喪的高辛天乙終於登上商侯之位,時年五十五歲。由於他是子姓、高辛氏,本名為履,故而這一年也同時被稱為商侯履元年。
按照祖製,他即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祈禱神鬼,在宗廟裏舉行除災去邪的儀式。
而在儀式中,他一邊在桔槔(gāo)上燒起袚除不祥的火焰,一邊將一抹公豬的血液塗在了站立於人群之中的伊的臉上。
此舉之意,便是他選擇了二十九歲的近臣伊摯作為他在任商侯期間的阿衡之官,令其全全輔政,使其成為商國之內,權利最大的臣子。
霎時,群臣跪地,俯首叩拜。
天乙心情大悅,甚至賜伊從此可著於商而言最為高貴的白色,這就更標示著伊自此大權在握,再不隻是空有一個貴族頭銜的幕後謀士。
……
月桐的藥草園圃麵積夠大,又是一處僻靜之地,若將閑雜人等全部遣出,這裏便是一個閑談私密之事的絕佳之所。
而作為月桐唯一的師仆,伊每每予她授課時都喜愛清靜,恰好也是要將除阿唯之外的奴和侍從全都遣走的。
春意盎然,樹草茂密。
隻見立於其中的伊一身銀灰色長衫隨體扶風,看起來與過去並無不同,僅是在外麵多著了一件純白的鬥篷罷了。
月桐正按照他教的法子區分花草,得了個空檔隨意瞥了他一眼,嵌開櫻唇道:
“君侯準你穿白衣,可你性子拗,非要專於你以往的灰色。但若說你是真的不稀罕那點粹白吧,你卻又披了件白色的鬥篷,倒讓人有些看不懂你的心意了。”
伊原本望著一株桂樹出神,聽此一言,便轉過身來,神情恭敬,淡然解釋:
“世人皆知商國尚白,在商國境內,非直係貴室而不能著。伊摯生於世俗,長於世俗,如今得君侯看中,能被準許著白色衣衫自是倍感欣然。可伊摯也始終記得自己從何而出,不敢太過造次,這一襲灰衣便是對自己最好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