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會罵你是漢奸(1 / 1)

四五天後,一個日本兵親自把一張報紙送到魯王工坊,第一版是小林和王俊逸的合影,大黑標題:荷茶具--和平的像征。

店裏的夥計朱小三看罷報紙,對王俊逸說:“王叔,你和鬼子合影上了報紙,人家會把你當漢奸。你看,這句話說,日本到中國是為了睦鄰友好,共建大東亞共榮。”

王俊逸說:“這話是小林說的,我沒說,我隻說過夫妻、家庭和國家都要講究和,和為貴嘛。”

朱小三卻不這樣認為:“現在國家都快完了,還怎麼講和平,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在中國人最要緊的是抗日。”

“這話誰都會說,可是,我一個做錫雕的,雙手無縛雞之力,你讓我拿什麼抗日?難道拿鉸錫剪子去鉸日本人?當初韓省長幾十萬大兵,年年征軍事捐、保國捐,結果一夜之間沒了影,日本人占了中國那麼多地方,總不能都把老百姓當漢奸吧?人總要活下去的。”王俊逸覺得很難和這毛頭小子說清楚,但這話又必須說。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朱小三氣鼓鼓的說。

“好小子,和我調起書袋來了。”王俊逸說,“你別忘了,中國還有句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全萊城的人都講究寧玉碎不瓦全,都找根繩子上吊,那樣倒是痛快,但日本人能回東洋去嗎?小子,越王勾踐還有十年臥薪嚐膽,關公關老爺也曾投降曹操,這才有後來的越國滅吳,關老爺千裏走單騎。漢奸這頂帽子,不能那麼輕易的就向人頭上扣,人要臉樹要皮,誰心甘情願當漢奸?”

王俊逸的話,顯然與朱小三的認識不一致,但卻又找不到他的破綻在哪裏。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打仗是當兵的事,老百姓就會摸鋤頭,種好地多打糧食,讓當兵的有糧吃,這也是抗日。”王俊逸說。

“王叔,你這話我不同意。就連老蔣也說過,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抗戰之責。四支隊的人,不都是老百姓的孩子跑出去當的兵嗎?”

“小三,這些日子你老是和你程哥哥嘰嘰喳喳,你們是不是要偷偷跑出去當兵?”王俊逸警惕起來,“你爹娘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必須把你皮毛不少的還給你爹娘。你要鐵了心當兵我攔不下你,但你要回家後和你家裏人說一聲,從我這裏走我沒法和你爹娘交待。還有,我家老大已經到了隊伍上,老二不能再走了!我們魯王工坊錫雕得有傳人,你明白不明白?”

“王叔你放心吧,我和程弟弟隻是啦閑呱,沒人打算出去當兵。”朱小三信誓旦旦的說。

“小三,有些話叔和你說不明白,你也不信。我們魯王工坊錫雕,傳了二百多年,到我這裏失傳了,我對不起祖宗。要說盼國家和平、盼國家興盛,我比你們都盼,日子安穩了,才有心思傳手藝。我這些日子,常常夜裏睡不著覺,你看我的頭發,沒幾根黑的了。”

朱小三知道王俊逸白發多,不過還真沒注意到,確實已經滿頭皆白了。

“王叔,我真不明白,不就是做個錫雕嘛,有那麼要緊,值得您這麼發愁。”

“小三,一個國家什麼最要緊?文化的東西最要緊。文化沒了,就是人還在,那也就不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了。文化還在,就是被異族占領了,這個國家民族的魂還在,他就有複國複族的那一天。不是說大話,魯王工坊錫雕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王家的東西,而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文化了。”王俊逸說到此處,既自豪又悲涼。

“王叔,這話我不是太明白,你喜歡錫雕,把它看得比命值錢,這個我知道。可是王叔,我總覺得你不該和日本人做買賣。”

“小子,萊城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不和他們做買賣能行嗎?再說,都是錢,日本人的錢怎麼就不能賺了?”王俊逸說,“我打個比方,這50塊大洋,日本人用到兵工廠,可能要造出十幾支槍,現在我賺了,他們就少了十幾支槍,就可以少殺中國人,你說我這是不是也算抗日了?我把這個錢再發給你們工資,你再孝敬你爹娘,你爹娘再給抗日隊伍做軍鞋,這是不是直接抗日了?”

這道理再明白不過,朱小三連連點頭說:“對對對,我沒往這裏麵想――我現在就怕,別人像我一樣想不明白,把王叔當漢奸罵。”

“人各一張嘴,要罵我也沒辦法。”王俊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