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農宅,高榻之上,農十三沉吟。
“敢於這麼直接衝撞遊擊大人,便是連都司的威逼利誘也有水火不侵,這曹守備,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農永福畢恭畢敬的站在一邊,神色恭敬到了極點,因為隻要一個不慎,農十三便可能站起來撕他,由不得他不謹慎。
農永福覺得,自從六爺死了之後,自己在農家的日子真是越來越難混了。
就在方才,有軍部來的江明超都司手下人前來報告,那個叫做曹傑的守備很是狂妄,那番態度,就像是天塌了也不怕一般,農永福將這情況於農十三一說,食欲才堪堪好起來,吃了幾個葡萄的的農十三,臉色頓時暗淡,就又不說話了。
農永福覺得,農十三就是太謹小慎微了,都做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哪兒還需要這麼思前顧後,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守備麼?他那樣的渣滓能有什麼樣的靠山?就算有那又如何?靠山再大,還能有咱自己的靠山大麼?這麼悶悶不樂的折磨自己是何必呢?
將自己的想法與農十三說了,農十三盯著他的臉,眼神中閃過悲傷,說道:“許多人越老,膽子越大,因為經過的事情越多便看得越開,比如你農永福。而我呢,我越老越看不開,所以我謹小慎微,你沒有死過兒子,而我有六個兒子,現在死了四個,還有兩個,這就像賭徒,手中銀兩多的時候大把大把往攤子上灑,毫不在意,等到輸得差不多了,兜裏隻剩下幾個銅板了,恨不得一個能掰作兩瓣花,斤斤計較,我已經很老了,再也生不出孩子,孫子輩的孩子們還小,所以我再也傷不起,我的兒子也傷不起,我農家的香火傳承絕對禁不起任何的閃失,這一點你一定要明白。”
“是!”農永福答道。
“呼……”農十三長長側身躺在榻米上,呼出一口鬱氣,突然說道:“恩祖該上私塾了吧?”
“快了,趕明兒就要給他找個先生。”
“嗯,很好,恩祖是聰明的,這孩子以後一定爭氣,思懷給你生了個好孫子啊,哈哈哈……”
農永福陪著笑,心中確實喜悅,農恩祖是他農永福的孫子,天資聰穎,他的兒子農思懷也很是不錯,雖然沒有農十三的兒子們那麼有權有勢,可是卻比農十三的幾個膿包兒子們厲害多了,在農家的蔭護之下,他這個清流幫農十三爺的管家,自己的家業也是搞得風生水起,毫不客氣的說,除了在農十三麵前自己還是個管家,放到農十三以外的津門大部分地方,他都有當爺的資格,而在這富庶的津門都是這樣,放眼全國,除了京城,其他地方還能比津門更差?
心中不無得意。
“也不用費那心思去找了,就讓安琪他們的先生一同教授學業吧,小輩兒處在一起,親上加親呐。”
“謝老爺!隻是恩祖哪有這服氣,能與安琪小少爺他們一起念書,不妥不妥啊。”
“你也就別跟我客氣啦,你在我農家這麼些年頭了,名義上你是我的管家,可是私下裏咱兩情比兄弟,就這麼說了,反正教十個是教,教十一個也是教,也就加個凳子,加套文墨的事兒,都一樣。”
“是是,謝老爺!謝老爺!!”農永福就跪下來了。
“咳咳,跟我搞這一套,趕緊起來吧!”
農安琪是農十三最喜歡的大兒子農邦乾的嫡子,農邦乾、農邦坤、農邦河三人被農十三親手送上了刑場,以平息教案中洋人和李鴻章的憤怒,因此對於三個兒子留下的小孫孫都異常疼愛,而安琪是其中最長者,農十三寄予了厚望。
“我呢,沒什麼大的要求,隻是希望你我兩人呢,辛苦一點,為了這個家,為了這個幫派,盡心盡力的辦事兒,如果出了任何一點差錯,咱們都這麼老了,兩個老家夥死了沒什麼,可是要是牽連到子孫,這個……可就是愧對先人的大罪。你也知道,幫眾許多少壯對我不滿意,我這個老不死的抓著大權不放,可是呢,隻要我活著一天,清流幫就還是我農十三的清流幫,誰也動不得,可是啊……”農十三頓了頓:“倘若我這個老家夥死了,邦華,邦康他們兩,哪裏管得下來那麼大一個幫派,所以呢,我們死不得,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老爺您福壽安康,定可長命五百歲,永福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
“哈哈哈,當初就是看上你這拍馬屁的功夫……”農十三一動不動的看著農永福,一字一句說道:“所以呢,隻有我們這些老人家活得好好的,才能不累及子孫,邦定慘死在那叫王路常小子手裏這事兒,這仇我不得不報,我已經親手葬送了我的三個兒子,才在津門搏下了這麼大的名望,如何能夠有半點兒閃失?但我對不住我的三個兒子,對不住我的子孫,我不能再讓我的孩子們有任何的閃失,可他娘的這狗日的什麼王路常,他殺了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