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門外有一人求見,他說他能為殿下分憂。”
水患爆發的第十日,縱使沈長陵百般精打細算,手頭的銀糧也已撐不過明日。而無論是從江南調糧的文書還是繞道秦嶺的糧隊,二者均沒有消息。正在他焦頭爛額之際,忽然有衙吏來報,說是門外有人自薦為他分憂。
“快請他進來。”沈長陵坐直了身子,揮手讓衙吏去把人請進來。
當前這種情況下,有能力的人對於這個官位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個甩不掉的包袱。而此人卻有來此毛遂自薦的勇氣,要不是個傻子,就是個心中的確有些想法的人。
但沈長陵卻萬萬想不到,來者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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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外的小破屋裏,沈長陵坐在有些發潮的木桌旁,看著門外走進來的人,神色複雜。
時間仿佛倒流回三年前的那天。那時候他也是如現在一般渾身狼狽的坐在破爛的小木屋裏,看著那人從門外走進來,步履從容。
沈長陵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李遠,你現在回來做什麼?”他語氣平靜的問道。
沈長陵是如此對自己的改變感到驚異。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和李遠見麵的場景,無一例外都是以大仇得報收場。卻未曾料到,最後再見之時,自己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跟這人說話。
“你說你有治水良策?”他問李遠。
李遠彎身向他行禮,禮畢以後,垂眸道:“治水良策,先輩之文皆有詳盡記載,殿下熟讀百家之言,勿需向李某討教。”
還是那副一板一眼的老樣子,字字句句雖言之有理,卻讓沈長陵沒有理由的生出厭惡。
“當前揚州最危急的便是洪澇之災,我愁的便是此事,你說要為我分憂,又說無關治水之策。那我問你,你來找我做甚?”沈長陵怒極反笑,屈手敲了敲桌子,反問道。
對於他的敵意,李遠卻不甚在意,隻是繼續低頭斂眸,不急不忙道:“殿下所愁之事,在於人禍,而並非天災。不是沒有治水的辦法,而是沒有治水的資本。”
李遠的話一針見血,戳到了沈長陵的痛處,沈長陵被他說得一噎,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杵著頭聽他繼續說。
李遠接著道:“揚州雖產糧頗多,但事實上每年稅收來源均以商旅為主,揚州南部的米糧也是大都由他們南來北往的倒賣供應,此事在運河開通以後發展更甚。也就是說,商旅掌握著揚州絕大部分的銀兩,還有糧食。”
沈長陵也看出了這些門道。饑荒爆發的幾天裏,他也去別的城鎮逛過兩圈,城裏的米店裏其實並不缺糧食,至少不如他們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缺。
揚州向來有一個“留陳米”的慣例,說的是在豐收之年,米價會下降,所以商旅在進貨時都會多買一些米,要是沒能全部賣掉,就會把它們留下來,在以後幾年裏以比新米稍低一點的價格降價賣出去。貧困一點的百姓都不會吃自己種出來的糧食,他們都是向米店賣出新米後,再從那裏買這些“陳年米”來吃。
上年揚州大豐收,商旅們趁機收的米肯定不在少數,若是能將這些陳米拿出來賑災,揚州至少能撐到江南的援糧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