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眉毛一挑,腦後的馬尾似乎都要炸立起來,立刻拍著凶獸的屁股反駁:“胡說,我潛到水裏是想看下麵有沒有蛇,不是偷看采文洗澡,搓衣板一樣的身子,不稀罕!”
“呼啊呼……”
“我和念文二童一馬,牽個手算什麼!”
“呼啊呼……”
“我和愫文總角之交,躺一起算什麼!”
“呼啊呼……”
“我和悅文兩小無猜,親個嘴算什麼!”
“呼啊呼……”
“我和漪文青梅竹馬,生孩子……咿呀,我們還沒成親哩,沒成親就不能生孩子,回去得跟爺爺說說!”
“呼啊呼……嘎嘎嘎……”
怪異的叫囂聲中,色中狴犴和貌似純潔的男孩有一搭沒一搭的瞎扯著,前行的速度卻沒慢下一絲。
除卻這急促的腳步聲,巨林間一片靜謐,便是在洪荒之地也沒什麼精怪會不長眼,敢來叨擾這二位混世小魔王。
翻過了高高的山脊,衝出了參天的巨木林,眼前豁然一片空曠,不遠的山腳下,是一片開闊的河穀,蜿蜒河水緩緩流過,即便是冬日兩岸依舊一片青蔥。河岸邊有十幾畝農田,千年耕種依舊肥沃,對岸是一片草場,長長的柵欄將百十頭牛羊圈養其中。
在農田的一側,有一座兩進的院落。
從狴犴背上跳下,男孩拍了拍凶獸的屁股讓它自個玩去。
狴犴看著男孩的身形消失在門後,兩眼一轉,收起了利爪用爪背走路,鬼鬼祟祟的想跟著走進這個它從未進入的世界,但猛地發現屋頂有隻渾身青亮,站姿優雅的大鳥在盯著它,仿佛下一刻就要撲過來,狴犴立即夾著尾巴滋溜的跑開,去對麵禍害那群專門為它圈養的畜生去。
男孩一路小跑推開大門,穿前庭,過中堂來到了後院,看到一個同是穿著獸皮的皓首老人。
老人坐在太師椅上,雙眼微閉,右手握著個水煙筒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左手在一旁案幾上有節奏的敲打,每敲一下,一旁的刻漏正好落下不多不少百分之一的沙子。
男孩進來時,刻漏正好漏完沙子,老人手指一磕,刻漏仿若長腿一般跳了起來,淩空翻過身來,穩穩落下,沙子複又隨著時間徐徐流逝。
老人沒看男孩,獨自起身,手執煙筒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邁著螃蟹步,跨過門檻,消失在相對陰暗的祠堂裏,隻留下一陣濃濃的煙霧和一個虛幻的身影。
“我回……”男孩看著爺爺消失的背影,把剩下的兩個字給省了,又望了眼屋頂正脊中間的日晷,還好,剛到午時。
整了整衣衫,又理了下儀容,男孩也走進了祠堂。
一進大門,就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祠堂完全不像外觀看起來那般矮小、破落,反而寬敞明亮,高大恢弘得一塌糊塗,讓男孩不由得收斂心神。
接過爺爺點燃的香,三作揖,插進香爐,再俯身三拜,然後右手接過爺爺遞來的一柄匕首,沿著左手斷掌掌紋一劃,熱血溢出,彙涓成流滴入香爐中。
“皇曦書文燧啟光,軒轅創世薑育糧。高陽著曆九州製,帝嚳定都出太荒……”男孩默念著已經熟悉得深入骨髓的篇章,在每年的元日、每三年一次的族祭都要背一次。
這不單是祭文,更是男孩這一族的立族之本,看著神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靈位,向裏延伸有三百多排,層層疊疊,就像是三百多座巨大的連綿高山峻脈,撐起了他心中的天地,構築了一個洪荒時空通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萬多年前,親眼見證自己的先祖蒞臨亂世,帶領世人逃離覆滅的神國,走出太荒,立身神州,拓土開疆的盛景!
一世祖,韓皇睿;二世祖,韓曦誌;三世祖,韓書博;四世祖,韓文彥……三百七十七世祖,韓霸川;三百七十八世祖,韓攘承。
一萬多年的傳承,這是他的家!
這是他的根源!
……
成周城,天壇。
“……仰惟神聖,弗克躬禮,敬遣文臣,恭陳牲帛,聖靈不昧,其鑒納焉,尚饗!正乾武德一十二年十二月元日。”
在大伯宗的主持下,正乾朝天子叩拜、上香,隨後將祭文、禮器一一堆放於社稷鼎中,佐以龍魚油,引火焚燒,以告上蒼。
“陛下!”
大伯宗子伯陽將那碗心頭血雙手奉上。
正乾皇帝看著燃燒殆盡的祭品,接過血碗道:“愛卿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