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一路上韓百宸為荒蕪炎熱的戈壁披上了一層綠色,仿佛要改天換色,為蒼涼的西北大地穿上一件春衣,但秋天終究還是不可阻擋的到來了。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這是通書裏記載的一句話,流傳萬古,自然無錯。
秋收了,農家收獲糧食,主家收獲租子,商賈收獲財物,豪族收獲幹股……然而這些,也都是那悍匪獠賊,巨寇大盜們的收成,他們盤踞、潛伏在西北走廊沿途,就等著好時機撈上一票子,一筆買賣就能過個肥年。
這些惡徒,如今卻成了天築衛駐軍的收成,八十萬鐵騎如鋼鐵洪流般衝入戈壁,像一把巨大的靶子,將荒漠大地狠狠的梳理一遍,一眾巨寇悍匪要麼被抄窩斬首,要麼躲進荒僻的高野山林,等待複出時機,一時間西北走廊即為安寧。
往年至多數千騎兵就能殺得那些馬匪哭爹喊娘,就算悍賊再多,頂天了一萬鐵騎,畢竟劫商賈和殺官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劫道之後大不了躲一陣子,風頭過去了再出來,又是一條響當當綠林好漢;殺官兵就捅破簍子了,就先現在一樣,而今五兵部被文官打壓,正滿天下的找機會打仗呢。
今年的西北流賊都是流年不利,命犯太歲,居然一下子招來了八十萬西北雄兵。
西北走廊的正中間,左側是巍峨的天築山,右邊是五道川延伸出來的高地,兩者間最窄處不過十裏,八十萬鐵騎在此安營紮寨,挖壕設欄,將通往東麵的道路堵得死死的。
馬賊是掃光了,但軍事還未結束,要趁機進行秋演。
過往的商客雖是心底小有抱怨,但過路費交得也是痛快,畢竟天築衛掃清了一路上的凶匪惡賊,他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天築衛不尋常的秋演行動,觸動著整個九州大地的神經。
成周城,皇城公廨。
大相有開府設曹之權利,門下有十三曹,統禦九州民政吏治,是皇族之下第一人,並不會每日都在公廨之中。今日大相張浩臨奉詔入宮,與皇議事,離朝時,已是落日時分,正是公廨中諸多內朝官退班的時刻。
張浩臨一邊走著,一邊應付著少府、侍中、郎中、內吏等官員的拜謁,看似隨性的步伐,卻是通過英魂精心算計,正好在出前殿麟德門時,與太子、太學上大夫、廷尉丞碰個正著,四人由四個不同方向而來,擦肩而過,仿佛一次普普通通的偶遇。
“大相緣何讓方印奎堅守不出?”
“將門一家,太尉之位空置,左王把持本部、吏部,西國公執掌戶部,我們的人手在五兵部之內隻得混跡庫部、參部。此番試探,後果不明,但結局已定,兵部必將再受重任。方印奎已是大統領之位,將來有望晉升左右前後將軍,為了一點將門聲威而毀掉好不容易在軍中扶植的力量,是為不智。”
宰相有個太師的虛銜,教育太子起來自然理直氣壯。
“大相所言不錯,此番夏黨糾結朝堂,施壓於皇,不過是在試探,看吾皇是否有武革天下之誌向。八十萬天築衛不過問路之石,太荒之主或許是條坦途,或許是條死路,更或許,不過為世間的第九大山門。”
“上大夫所言甚是,投一枚石子是問路,投兩枚也是問路,我等何不收好手中玉石,於岸邊觀景聽聲便是。”
“如今夏黨猖獗,漢黨激憤,吾輩當從容自守,韜光養晦”廷尉丞說道,他是太子太傅,說起太子同樣麵無懼色。
“悉聞趙王又向皇上進言了?要複起誰?”
“不錯,就在今晨”廷尉丞掌司法訴訟,被罷免的流官複起,都要再經他之手,清了案底才能正式下文:“宋州戴氏複起,隻怕西北不寧了。”
“戴從文腹有鱗甲,鷹視狼步,枉為上大夫,老夫羞與為伍,這便進言!”
上大夫人已走遠,憤慨的言語卻還在遠去的三人耳畔縈繞。
宮門外的大相回望煌煌宮城,內心感慨:“我的陛下,默許此行,您對太荒究竟有多忌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