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滅門(1 / 3)

隻見幾個官差正在忙亂,有的正舉棍打爛各種物件,有的居然在撬開地麵的方磚似乎要挖洞。大門二門均有差人把守,見李文彬大喝一聲,手挺單刀,直撲入內,卻是不敢攔阻。廳中差人忽見有人舉刀殺來,膽小的叫聲“媽呀”,丟了水火棍就走。有兩個膽大些的,舉棍喝道:“奉皇命開礦!你是何人,膽敢抗拒皇命嗎?”李文彬也不打話,舉刀狠命直劈下去。那差人用棍一擋,隻聽“嚓哢”一聲,水火棍斷為兩截。兩個差人發一聲驚叫,丟了斷棍,飛逃出去。

李文彬不去追趕,急忙搶入內堂。見父親躺在地上,身上更滿是血跡。他連忙過去跪在地上,扶住父親。李坤見兒子持刀進來,已猜到他定是與官差打鬥了一場,說不定還傷了人命。他畢竟是一家之主,雖突遭巨變,身心俱受重創,卻是神思未亂,知道此事斷難善了,家破人亡隻在頃刻,唯盼兒子能逃得性命,便說:“彬兒,你須立即入房中取些銀兩,從後麵逃出去。眼前之事,你難以阻擋。他們說奉皇命而來,抗拒就是死罪。皇上天縱英明,愛民如子,怎會這般殘害我等良民?隻有你留得性命,日後方可慢慢訪查,看仇人是誰,害我家破人亡,便上京城告禦狀,依了王法,定能伸雪今日冤屈。切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快走!”李文彬哭道:“爹,你老人家和娘親怎麼辦?”李坤急道:“我和你娘不礙事的,你快走,快走!”話未說完,卻聽得外麵有人接口喝道:“持械行凶,抗拒官差,阻撓皇命,罪不可恕!能走到哪裏去?”隨著話音,一個人大踏步走了進來。

自古以來,不論哪個坐了龍庭,都是把偌大一個國家,當成他一家一姓的私產。幾千年下來,雖也有人說過“民為貴”之類的話,但任誰都知不過是皇上要裝點什麼的時候便讓人說說而已,而萬曆皇帝的老祖宗朱元璋就連亞聖孟子也丟過一邊,總是“貴”的隻有孤家寡人。從來麼,都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做皇帝的既“富有四海”,又何必聚斂錢財填充內庫?偏偏這明神宗萬曆皇帝最愛的便是錢鈔,恨不得把天下的金銀財帛都搜了來堆放在眼前便眉花眼笑歡喜度日。哪怕他國計日蹙,民生凋敝,全然不放在心上。自前幾年府前衛副千戶仲春,錦衣衛百戶陸鬆及鴻臚寺隨堂官許龍等人上表,俱言開礦以廣財路,便正中萬曆皇帝的下懷,即時“龍顏大悅”。二十多年前張居正為相,推行新政強國,又何如現今自己多一條財路可動手猛刮錢財?因此凡上表奏請開礦的,萬曆帝一律“從之”,無有阻攔,總是欽準即辦。開采之議一倡,小人獻諛日至。皇帝派百官內監到各地開礦,隻要此等欽差一指何處“有礦”,官差人等便可“開采”,就算良田華廈,也是他們開礦的所在。如此把百姓的錢財一下子收歸官家,何愁內庫不盈?朝堂上有人察知這開礦的弊端,上表陳詞勸諫,其時戶科給事中程紹疏諫曰:“嘉靖二十五年七月命采礦,自十月至三十六年,委官四十餘人,防兵千一百八十人,廩器鉛炭三萬餘金,才得二萬八千五百餘金,得不償費。”但萬曆的賬卻自有一套算法:所費三萬餘金他不管是誰出的錢,得二萬八千應是入了皇祖的內庫,此豈非隻賺不賠的買賣?所以今日礦是照開不誤。戶部尚書常伯章又上言:真定保定薊易永平開礦,恐妨天壽山龍脈。以為皇帝會有所顧忌。其時萬曆帝正年富力強,怕什麼祖宗成法,龍脈鬼神!不要說隻是“恐妨龍脈”,就是掘斷了龍脈能賺到銀兩,他也一樣掘了,何況隻是在附近開礦!那時京師多有童謠傳唱開礦事,又及皇宮失火事,竟至遠近流傳,多有“火烈烈”、“甌殘缺”、“殿無木”、“媒山哭”等等不知頭尾的詞句。大臣亦聽得一二,但滿朝上下,無人知曉這唱的是什麼意思。當時皇宮接連失火,坤寧宮等俱被焚毀,算得上是上天示警而借童口出之。文武百官雖不敢附會言說,但歌詞有烈火焚殿的話語也令人惴惴不安。但萬曆帝不論唱什麼礦山媒山,但凡能斂到金銀便是好山,隻須有一絲刮錢的機會,也不怕上蒼震怒,下民怨恨。是以萬曆直斥常伯章以此為口實阻止開礦乃是阻他發財,當下是怒氣衝衝,提起禦筆,批下禦旨,其時神思激憤,真個是意在筆先,書法確有可觀之處,唯旨意也顯出另一份英明神武:此距陵遠,且皇祖嚐開之,毋借阻!奏章擲下,太監抑揚頓挫的一念,隻嚇得常伯章唯有磕頭謝恩的份兒,哪裏還敢再說半句!總之無論誰人,講什麼理由,都不能妨礙他開礦發財,凡有異議,輕者留中不發,重則痛責入罪。自此開礦及後收稅之事遂得以風行。在皇命重壓之下,苦了的隻是百姓。被官府指說有礦的,登時流離失所;略有反抗的,便捕入府衙,直弄得資財蕩盡,家破人亡。此事一出,天下騷動。於是太監官員便領了皇帝的旨意,在開礦時都帶同錦衣衛的一二武功高手前往,遇到反抗的,便由錦衣衛高手拿下。此次隨王公公一同出來開礦的便是錦衣衛中的鄭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