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島及鄰近海域、島嶼這一番地震凶狠猛烈，屋塌船毀死傷無數。與南澳島隔海相望的饒平、澄海各地亦震得樹倒牆裂小溪斷流。人們半夜裏從夢中被震醒，隻覺天搖地動風雨橫來大海咆哮巨浪撲岸，連七八十歲的老人也從未聽說過有如此災難，人人都嚇得躲在屋裏擁在一處，祈求上蒼保佑。到得天明，大地複歸平靜，鄉人漁夫顧不得細看災情如何，早湧到廟宇裏燒香許願。在澄海海邊一帶，便見浮來許多破桅爛板，間或亦有屍體隨波逐流。這裏正有渡頭可到對麵南澳島。離了海邊二三裏地，有一株高大挺拔樹冠如傘的鳳凰木，上麵掛滿了紅布球，竟襯得綠葉異常悅目。樹下不遠是一間小小神廟，門內一側桌子後麵坐著一個老人，正伸手收取一個少女遞過來的銀子，把一個拖著一尺多長紅綢的紅布球交到少女手上，說道：“姑娘有什麼心願，可寫在這上麵，也可以心中念了，便把這球拋到樹上去。得掛住了，姑娘的心願那人便會掛在心頭上了。越掛得高，便越見得有著落。總是拋上去掛著便好……你看這一樹紅球，便是今日一大早來的無數男女老幼求神拜佛許了願拋上去的。神靈當保佑眾人無災無難度過這一場劫難了。”那姑娘看有十七八歲，矯健婀娜英姿勃發，一眼就可看出不是南國一般文弱少女。她拿了紅球走到樹下，看著那幾丈高的鳳凰樹，心想：“要把這球掛在樹上還不容易？但他，他真能就知道我來此尋他？他又真的到了此地？爹說他武功高強，那他從前就一直在騙我？爹又說他交了許多武林前輩，臨清民變他趕不上，還去打了一場，這回蘇州民變他是一定去了。這南澳島藏金滿天下皆傳，在別處尋不著他，怕也是來這裏了。隻可惜昨夜裏天搖地動……唉，昨日若能到得島上，我在地震前尋到他，好歹便說個清楚。如今卻如何是好？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總要上島看看……若知他存心騙我，我便一劍把他殺了！不過，唉，想他不應是那種人……”看一眼不遠處那個身負長劍神色沉重的中年漢子，姑娘叫了一聲：“爹！”她父親轉過頭來說道：“雪妹子，待一會尋得船隻，無論如何也要到南澳島上去走一遭！”雪妹子應道：“是！”卻閉了眼，嘴唇微微開合，心中祝禱，隨著手一揚，紅球如箭向上直飛，掛在鳳凰木頂端。
那邊正有一老一少兩人走來。老者見了便喝彩道：“姑娘真好本領，球飛得這般高，掛得這般準！”雪妹子看說話的人六十多歲年紀，幹瘦文弱，似是曾受傷了未痊愈的，說話也不似當地口音，想必當是遠道來的，口中也客氣應道：“多謝前輩誇獎，小女子愧不敢當。”看那少年人，模樣隻得十三四歲，裝束打扮似半大男兒，卻透出幾絲女兒氣來。雪妹子的父親見這兩人非同一般，連忙上前行禮道：“前輩安好！在下武當郭雲起，與女兒到此尋訪親友。未敢請教前輩高姓？”那老者拱手道：“是武當郭俠士，久仰久仰！老夫姓廖，排行第七，西邊雲貴的人，隻教館過日。棠兒，且過來拜見郭大叔。”棠兒手中也有一個紅球，慌忙放好了，上前施禮道：“棠兒拜見郭大叔，拜見郭家姐姐。”雪妹子連忙還禮。四個人寒暄幾句，棠兒道：“我先去許了願，再過來跟姐姐說話。”自走到樹下，抬頭看一看掛滿了一樹的紅球，便低了頭對自個手中的紅球說話：“李公子，你知道我記掛著你麼？這幾個月來，我時時想著你，不知你到了哪裏去！各位爺爺叔叔也都再找不見了。七爺爺說該都是到這邊來了，便帶我也來了。七爺爺說過，去年伏牛山那邊有個瘋子李文彬天下聞名。我知道你雖也叫李文彬，卻怎麼會是那個瘋子？那天你來到我家，我第一眼便喜歡你了。你老實心腸好，武功又高，又不怕我的……這個這個，壬午樓中又救了七爺爺和我，我的心早隨了你去，我怎能丟得開呢？我隻想再見到你。你可聽得到我說的話？我跟七爺爺一路向東來，未曾尋著你，倒見著地動山搖狂濤海雨嚇煞人！我不管六爺爺九爺爺他們怎麼了，但若難為你，我便叫他們不得好過！七爺爺說了，你和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我要護著你，疼著你，不教你有一點點委屈傷心。你可知道我和七爺爺萬裏奔波，隻為著能找到你嗎？李公子，李公子呀，我這些話對著上天講了，對著大地講了，對著這手中紅球講了，你總能知道我的心意，便快些讓我尋著了吧。七爺爺也不知此處有如此巨變，七爺爺也傷心呢。你本領高強，貴人命大，定不會出事，定不會出事的！棠兒記掛著你，你一定要平安見我，要平安見我。李公子，棠兒求上蒼垂顧，保佑你平安無事，讓我能再見到你！”棠兒越說越見情動，語音哽咽，珠淚欲滴，這一番肺腑之言蓄之已久，此時一吐衷腸，情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