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晨曦的微光把城市照亮了,它像一個剛睡醒的人,開始緩緩睜眼,繼而慢慢舒展四肢。等太陽升起來以後,它也就徹底蘇醒了,重新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人跟它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海龍每天早晨起來,先是在院裏練練功,打打拳,待吃了早飯,再去診所坐診。這一坐,就是大半天。診所裏的病人原本不多,但任海龍樂善好施的美名傳播開去,來這裏求醫問藥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任海龍行醫有個規矩,對窮人不光不收診費,往往連藥費也不收,這“濟世神醫”的美名便傳得越來越廣了。

今天頭一個來的是個胳膊脫臼的人。任海龍問明情況,按住病人的胳膊,一邊跟他說著閑話,一邊突然雙手發力一頂,病人“哎喲”叫了一聲,再舒展胳膊時,那胳膊能動了也不痛了。病人連連說著感謝的話,要掏錢給任海龍,任海龍當然不會收,這種舉手之勞的事,在他這裏就是家常便飯。在他看來,掙有錢人的錢才叫掙錢,掙窮人的錢那不叫本事。

少頃,一輛汽車停在了診所門前,從車上下來的是洪先生和小東北,後麵還跟著幾個人。洪先生讓手下在外候著,他帶著小東北進了診所。

診所裏陳設簡單而幹淨,一股中藥的香味彌漫著。任海龍一看洪先生,就知道這是位習武之人。兩人寒暄一番,任海龍得知站在麵前的是江湖上盛傳的洪三爺,有些意外,這位洪三爺的名聲還不錯,他要殺的人,應該不會是什麼好人。他這個時候來找診所,必是有要事。任海龍猜測一定是任非常惹了什麼禍,得罪了洪三爺,才讓人家一大早便找上門來了。洪先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稱任非常不光沒有殺掉他要的人,昨天夜裏還把那個人帶回了家。任海龍一聽就火了,暗自埋怨著任非常,再有難處也不能忘了江湖規矩。

家裏突然來了幾個氣勢洶洶的角色,早把鄭嬸嚇壞了,她去叫任非常,發現高天行也睡在屋裏。任非常讓高天行不要出麵,自己去了前廳。一見洪先生,任非常就舉著槍問他來幹什麼,小東北見勢,也掏出槍對準了任非常。

任海龍瞪著任非常,喝道:“把槍放下!”

“敢用槍頂我腦袋的,隻有死!”任非常怒視著小東北。

“洪三爺要殺的是我。”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高天行出來了。

小東北另一隻手又掏出一把槍來,一把指著任非常,另一把指著高天行。

“如果你們要逼我的話,死在這裏的人不知道是誰!”說話間,任非常已搶到洪先生麵前,把蝴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任海龍氣憤地一拍桌子,逼著任非常收了手,洪先生也讓小東北收了槍。

對於高天行,任海龍是了解的,這個年輕人為人正義,做的也都是替天行道的事,這樣的人洪先生要殺,別說任非常不讓,他也不會答應。不過,任海龍知道,高天行不會無緣無故去殺小白鞋,這其中必有隱情。他讓高天行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洪先生此前也隻是聽說了手下人對他講述小白鞋如何被殺的一麵之詞,今天借機聽聽高天行的說法,一則給了任海龍麵子,二則他也想知道小白鞋之死的另一種解釋。

高天行把整個事情的緣起說了一遍,洪先生沉默了。這半年多裏,他已經不止一次聽說小白鞋跟日本人做軍火交易的事了,可他斷然沒有想到,小白鞋不但成了日本人的幫凶,竟然還尋求起了日本人的保護。這樣一個漢奸,人人得而誅之,即使高天行不殺,他自己也有清理門戶的義務。

洪先生沉默半晌,起身雙手抱拳對高天行深施一禮。高天行的一番話有理有據,洪先生心服口服。在他看來,這世間最大的道義,是民族之道,國家之道,小白鞋的死,是咎由自取。

送走洪先生,任海龍非常高興。這個高天行,三言兩語就把一場危機化於無形,不簡單。這洪先生也是,生意場上混了這麼多年,沒把心腸混黑,不容易。不過對於任非常,他還是有些生氣,就是因為他一心想著錢,這次才差點闖出大禍來。任海龍平時一直教導他,人的眼睛不能隻盯著錢,一旦掉進錢眼裏,腦袋就跟著愚笨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任非常這樣冥頑不靈的人,能有高天行這麼一個大哥,真是他的幸運。

任非常受了數落,心裏鬱悶。在他看來,給錢殺人天經地義,現在在任海龍眼裏,高天行什麼都好,他什麼都不是。高天行看上去就是一個教書先生,可實際呢?還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是一個殺手?

任非常生了一天悶氣,天黑了又來到老百彙夜總會,要了幾瓶酒,一直喝到散場。他開著摩托車送滿優的時候,已經醉了。滿優讓他回去小心點,任非常說:“滿優,你要是心疼我,就別讓我走了。”

滿優搖頭:“不行,我那裏不能留男人過夜。”

任非常還要說什麼,滿優已經轉身跑了。

任非常對著滿優的背影自語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拿下!”

這天早上,鄭嬸早早起來,把豆漿和油條擺在桌子上。秦心藍幫著往碗裏舀豆漿,立春在一邊分筷子。立春自從上了學,每天都很開心,她一開心嘴裏就哼著歌,今天哼的卻是《賣相思》:“我這心裏一大塊,左推右推推不開,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兒害,無奈何隻好請個醫生來,醫生與奴看罷脈……”

鄭嬸和秦心藍一聽,都是一臉的尷尬,連忙喝止立春。這些摩登歌,是夜總會那些歌妓唱的,普通人聽一句都臉紅,怎麼唱得出口?況且立春還隻是個小孩子。自然,這事要怪就怪任非常。他成天吊兒郎當,把這些歌拿回家裏唱,小孩聽到不學壞才怪。

說到任非常,秦心藍就來氣。這幾日,他始終不見蹤影,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早上一睜眼就沒了影兒。況且他即使回家,也從來不走正門,隻是縱身一躍從牆頭跳進來,神不知鬼不覺,來無蹤去無影。任非常在外頭幹什麼,秦心藍不用想都能猜得到,肯定是有了女朋友。一想到任非常有了女朋友,秦心藍的心裏就不是滋味,那日在任非常的衣服上發現了女人的頭發,她更是陷入了深深的傷感之中。這幾天她吃不下飯,人也眼見得一天天憔悴了起來。

鄭嬸明白秦心藍的心思,她也一直想撮合秦心藍和任非常。在她看來,他們不是一個爹娘生養的,盡管以兄妹相稱,卻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秦心藍和任非常打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又很般配,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樣的婚事再好不過。在鄭嬸看來,盡管強扭的瓜不甜,但這男人就得扭著,扭著扭著瓜就甜了。她曾幾次跟任海龍說這件事,不知為何,任海龍總也不同意。

任海龍在院子裏練完了功,來吃早飯了。他剛坐下,任非常也打著哈欠進來了。任非常帶著一身的酒氣,坐在桌前拿起一根油條就吃。任海龍聞到他一身的酒氣,再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自然不免又拿高天行說事。任非常對他總拿自己和高天行對比非常反感,每天拿那點破事說來說去,耳朵都聽出繭了。再說,他是一個殺手,殺手殺人拿錢天經地義,哪有那麼多大道理?你要凡事都講道理,人誰殺?錢誰掙?這一大家子人誰養活?任非常頂了幾句嘴,任海龍氣得罵了起來,任非常氣呼呼地走開了。

吃罷了飯,秦心藍送立春去學校。善慈學堂門口,三三兩兩的學生進了學校,高天行不時朝遠處看去,見秦心藍領著立春走來,忙迎了上去。

兩人寒暄了幾句,立春急著上課先進去了,剩下兩人一時都沒了話,氣氛有些尷尬。高天行瞅了一眼秦心藍,秦心藍用手捏著頭發,低著頭也不說話。高天行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隻是默默地從兜裏掏出兩張電影票。

“大光明電影院今天下午上個新片子,叫《馬路天使》,周璿和趙丹演的,你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賞個臉……”高天行把電影票遞給秦心藍。

“我沒空。”秦心藍想了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