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3月30日,在日本侵略軍的扶持下,汪精衛在南京成立“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他本人出任國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長。遷都重慶的“中華民國”政府,不承認汪精衛的“國民政府”及“行政院長”之職,所以稱之為“汪偽政府”或南京“偽國民政府”,日本則稱之為“南京國民政府”。
周使能從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一拳擂在了辦公桌上,震得茶杯嚶嚶作響。汪精衛這個傀儡終於走到了前台,光明正大地當起漢奸來了。早知有今天,民國二十四年的時候,就該讓那個刺客殺了他。五年前南京召開四屆六中全會,合影的時候,有個混在記者堆裏的刺客,突然朝著汪精衛連開三槍,可惜三槍都沒有擊中要害,一槍射進他左眼外角下顴骨,一彈從後貫通左臂,一彈從後背射進第六、第七胸脊柱骨旁。槍聲一響,國民黨元老張靜江滾倒在地,孔祥熙則一頭鑽到桌子底下,是張學良一腳踢掉了刺客手裏的槍,才讓汪精衛躲過了一劫。
重慶方麵電令周使能一項特殊的任務。汪精衛“偽國民政府”成立之後,他要幹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在南京和日本人簽訂《日汪協定》,到時候,上海的鬼子要派代表團出席簽字儀式,戴局長嚴令,要不惜一切代價,刺殺這個代表團,以此震懾親日分子。
這次任務,周使能還是決定交給高天行去。之所以不派阿美去,他有三個方麵的考慮:其一,高天行的身手能保證萬無一失;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希望阿美有任何閃失;其三,高天行既然成了軍統的人,就要牢牢把他抓在手裏,決不允許他身在曹營心在漢。在這方麵,周使能對高天行已經越來越不放心了。共產黨善於挖牆腳,而高天行又和江泮走得過近。況且,蔣介石已經在內部成立了專門的防共委員會,抗戰時期的方針是融共、限共、防共,到一定時候,就要反共。
自從上次住處暴露以後,高天行就搬離了原來的住所,一直住在一家小旅館裏。由於戰火連連,善慈學堂為了學生的安全考慮,已經停了課。現在,高天行日日待在旅館裏,心裏發慌,一直盤算著怎麼殺鬼子。可是鑒於江泮告訴過他,暗自行動會遭到日本人對無辜百姓的瘋狂報複,他不敢貿然下手,隻好終於在旅館裏看看報紙讀讀書,或者去無疾診所找任海龍切磋一下武藝。
周使能和阿美進來的時候,高天行已經在報紙上看到汪精衛投敵賣國的消息了。周使能說明來了來意,高天行毫不猶豫地接下了任務。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還沒有搞清楚日本代表團什麼時候動身,走哪條線路。周使能說他會派人去摸清情況。
兩人正在說著話,外麵有人敲門,高天行拉開門一看,是滿優。她手裏拎著一個食盒,裏麵是綠波廊的桂花拉糕、眉毛酥、蟹粉小籠。滿優看到屋裏坐著的周使能和阿美,客氣地打了個招呼。高天行剛要開口做介紹,周使能搶先說自己叫周正,做點棉紡小生意。
說到棉紡生意,滿優很高興,她說育嬰堂最近正好要購置一批棉布,給那裏的孤兒添置禦寒的衣物,到時候還要請周先生照顧。周使能客氣地說沒問題。滿優又問起周使能的公司在哪裏,周使能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滿優。
滿優大方地招呼幾個人吃東西,周使能謝絕了,借故還有事要辦,帶著阿美告辭了。回去的路上,周使能讓阿美去摸一摸滿優的情況。
沒用半天的時間,阿美就把滿優的情況搞清楚了。滿優除了在育嬰堂做護工,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老百彙夜總會的歌女。育嬰堂的院長說她很能幹,對孩子特別好,當歌女賺的錢,幾乎都花在孩子們身上了,孩子們也特別喜歡她。同時,阿美還了解到,高天行和滿優是偶然認識的,滿優曾經救過他的命。至於具體是怎麼救的,高天行不太願意說。
周使能正在思忖,有人敲門。阿美開了門,不由得愣住了,門口,站著的居然是一臉微笑的滿優。她是來找周使能商議育嬰堂購置棉布的事。周使能哭笑不得,隻好搪塞著說這件事他還在考慮,把滿優打發走了。阿美看得出,滿優有些失望。
老百彙夜總會昏暗的舞廳裏,悠悠的舞曲中,男男女女摟在一起沉醉地跳著慢步。舞廳一角,大田偵佐喝著紅酒,神情鬱悶。他剛和秋山和夫為去南京的事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本來,他打算和上海代表團一起去南京,可是,秋山和夫卻臨時取消了他的行程。為此,大田偵佐非常惱火,他去找秋山和夫質問。秋山和夫的解釋是,大田偵佐在國會做議員的父親打來了電話,說這個花花公子到處惹是生非,不讓他去南京。
大田偵佐氣不過,他知道是秋山和夫告的狀,父親才會不讓他去南京。大田偵佐拍著桌子大罵起秋山和夫,要是沒有這場戰爭,你秋山和夫一個北海道的漁民,現在應該還在海裏打魚,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秋山和夫氣得臉色發紫,讓滕田把他哄了出去。
大田偵佐怒氣難消,來到老百彙夜總會裏借酒抒懷。兩個陪酒女郎不時給他倒酒,大田偵佐一個晚上都心不在焉。不遠處,經過一番打扮的阿美喝著紅酒,嫵媚地盯視著大田偵佐。兩人的目光相碰,大田偵佐心裏一動,他推開黏在身上的女人,來到阿美麵前,很有紳士地彎腰做了個邀請,讓阿美陪他跳一支舞。阿美沒有說話,把手裏的杯子推到了大田偵佐麵前,大田偵佐一飲而盡,將空杯子放在桌上,又做了個請的手勢。阿美淡淡一笑,徑自走進了舞池,大田偵佐跟了過去,阿美矜持地遞過手去,大田偵佐一把抓住,兩人翩翩起舞。
在台上唱歌的滿優看到了阿美和大田偵佐擁抱在一起,眼裏滿是疑惑。
大田偵佐低聲對著阿美的耳朵說:“能和小姐共舞,是我的榮幸。如果小姐有興趣的話,舞會後,我想請您出去小坐。”
阿美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跳了兩支舞,便攜手走出了舞廳。來到一家飯店,兩人要了幾個小菜,閑聊起來。
“我還不知道小姐怎麼稱呼……”大田偵佐說。
“你的初戀情人叫什麼?”阿美問。
大田偵佐愣了愣:“智代。”
“我就叫智代好了。”阿美莞爾一笑,“初戀是最美好的事情,我希望以後回憶起來的時候,你會覺得我們的相識也是美好的。”
“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是不需要回憶的。”大田偵佐拉住了阿美的手,阿美有些厭惡,但沒有表露出來。
“那你要等我回來了。我今晚要坐車去南京,我姑媽病了。”
“南京?”大田偵佐坐直了身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跟你同行。不過,要等到明天晚上才可以。”
“還是算了吧,我可聽說,新四軍在蘇北很是猖獗,經常騷擾日本人。”
大田偵佐吹噓起來:“我去的話,就是遇上他們,也不怕。他們的子彈打不透‘天馬號’的裝甲。”
阿美試探地問:“如果他們扒車呢?”
“那更不可能了,‘天馬號’快車跑起來像風一樣,沒有人能夠上去。”
“有那麼神氣?那下次你一定要帶我去坐一下……”阿美看看表,“不行了,我得趕快走了,回來我去找你。”
“一言為定!”大田偵佐有些不舍。
“一言為定。”阿美邊往外走邊說。
周使能的辦公桌上,用火柴杆連成一條彎曲的鐵路,旁邊放著地圖,高天行拿著火柴盒在上麵比畫著。現在,情報已經搞清楚了,明天下午上海火車站就開始戒嚴,這證明大田偵佐說得沒錯,“天馬號”是明天晚上開往南京。周使能要設法炸掉這列火車。可是,在上海動手太過顯眼,再說,這次去的代表團裏有日本內閣專員、德國和意大利的特使,秋山和夫肯定要嚴加防範。上海火車站從下午開始就戒嚴了,這足以說明問題。那麼,究竟在哪裏動手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