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這天經過育嬰堂的門口,高天行進去看了看滿優,半個月前他就來過一次,沒見到她。高天行是從任非常嘴裏聽說老百彙出事的,幾個日本武士喝醉了酒在那裏尋歡鬧事,殺了三個舞女,夜總會的宋經理上去勸阻時,也慘遭殺害。

“姐妹們死的死,散的散……”滿優抽泣起來,她說那件事之後,便一直做噩夢,正巧香港有個慈善活動,她就代表育嬰堂去了。

高天行說:“出去換換心情也好。”

“去了,隻為吃一碗飯。”滿優將衝好的一杯咖啡放在高天行麵前。

高天行不解:“一碗飯?難不成這偌大的上海灘還缺滿優小姐一碗吃喝?”

滿優說:“這可是我今生吃到的最有價值的一碗飯。宋慶齡女士在香港倡議了‘一碗飯運動’,發售餐券1萬張,每張港元2元,其實,餐券的價值本可享受幾道菜肴,但認購者隻能持券到提供讚助的餐館吃炒飯一碗,差額盈餘要交給中國工業合作社,作為救濟西北難民的基金。宋女士的這個創意是真正的好,吃一碗飯,就能救一個難民,你說,我吃的這碗飯是不是很值當?”

高天行恍然大悟,點著頭:“她真是心憂天下。也應該謝謝你,救了一個中國難民。”

滿優搖頭:“謝倒不必了,其實你肯定在心裏會說,我不過是個歌女,哪來的熱情和盤纏去香港。”

高天行說:“這怎麼會。”

滿優說:“其實,你一直提防我,這是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高天行說:“沒有,真的沒有。”

滿優笑笑:“有沒有並不重要的是,重要的是,我得說清楚,把你的疑慮解除,你對我才能有信任。”

見高天行有些尷尬,滿優又說:“我離開上海多日,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就說說這幾天上海發生的大事小情吧。”

高天行歎了口氣:“滿上海灘是橫行霸道的日本人,他們每天不都幹著跟中國人作對的事。”

滿優點點頭,想起了什麼,低聲說:“有一件事,我還想跟你核實,聽說你那位做棉布生意的朋友,被日本人抓了?”

高天行點了點頭。

滿優問:“這周先生一定是有什麼背景吧,否則的話,日本人怎麼會抓他。”

高天行說:“日本人想抓誰就抓誰,還管什麼背不背景。”

滿優笑了笑,盯著高天行:“秦心藍和江小姐都還好吧?”

高天行敷衍地說:“還好。”

滿優看出了高天行的不自在:“一說到她們倆,你好像有心事兒。”

高天行不語。

“男人的心事都掛在臉上,是騙不過女人的。”滿優不緊不慢地說,“以我的觀察,秦小姐心屬任大哥,可是,任大哥卻心屬我,所以,你倆不太可能,而江小姐雖然有意,卻怕你無情。”

高天行愣了下:“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滿優說:“我說過,女人的感覺是不欺騙人的。”

高天行說:“我和你認識時間不長,更談不上深交,你的感覺怕是會有誤差。另外,我告訴滿優小姐一聲,男人並不喜歡被女人這麼來琢磨。”

滿優說:“女人願意琢磨一個男人,往往是因為對這個男人感興趣。”

高天行有些不自然,看了看眼前已經放涼的咖啡,說:“看來,這個世界上不但酒能醉人,咖啡也能醉人。”

滿優說:“最醉人的不是酒,也不是咖啡,是另外一樣東西。”

高天行不解:“什麼東西?”

“男人和女人,確切地說,女人為自己心儀的男人醉,男人為自己心動的女人醉。”

高天行起身:“你說的這些我不太明白,不過,我是做什麼的,滿優小姐也清楚。說句實在話,我不願意多交朋友,因為對我這個行當的人來說,多一個朋友就多一份牽連。”

滿優也站起身來:“不是牽連,應該是牽掛,知道嗎?女人很享受牽掛的感覺。去香港這幾天,我就在牽腸掛肚著一個人……”

“滿優小姐牽掛的一定是非常。”高天行有些尷尬,他隱隱感覺滿優在向他暗示著什麼,“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滿優失落地看著高天行匆匆而去。

任非常是從育嬰堂的工人那裏知道高天行來過了,他警覺地追問起來,滿優敷衍地說,高天行就是來看她一眼,什麼也沒幹。任非常一氣之下打了滿優一記耳光,他越來越感到,高天行已經滲透到自己所有的生活裏來了,從父親任海龍到滿優,在他們的眼裏,高天行已經成了他的榜樣。他不需要榜樣,特別是不需要高天行這樣處處都顯得比他高出一截來的榜樣。他瘋狂地把滿優推倒在床上,發泄著心中的不快。

聽高天行說滿優半個月前去了香港,江泮有些吃驚,幾天前,她得到過一個消息,也就是十天前,重慶方麵派出代表正在香港和日本人談判。這個消息也令高天行感到吃驚,蔣介石簡直就是宋徽宗第二,前方將士浴血奮戰,他卻再後方思謀和議投降。不過,所幸的是,這個談判是一次假談判。

江泮說:“蔣介石不愧在上海灘的道上混過,蒙人的招著實在不少,他竟然找了個替身和日本人去談,結果把日本人耍得暈頭轉向。”

“沒想到他還有這兩下子,招數雖不是政治家所為,也上不了台麵,但確實解氣。”高天行想不明白江泮為什麼會把這件事聯係到滿優身上。江泮說,半個月前,她在機場見過一次滿優,她問起滿優要去哪裏,滿優說是送一個朋友,並沒有提及去香港的事情。

日本人和重慶政府在香港談判的備忘錄,秋山和夫是在憲兵司令部看到的,那是一份蓋有絕密印章的文件。

秋山和夫說:“板垣派人來上海聯係到了重慶的人,然後背著我們到香港進行了談判,談判本來就是各家在打各家的小算盤,可蔣介石的那個小算盤打得比我們大日本帝國高明多了。”

滕田不服:“那個蔣光頭不過是個連戰連敗的懦夫!”

秋山和夫說:“不要輕看了蔣介石。這幾年,我們同中國軍隊陷入泥潭,北進南進的《帝國國策大綱》無法得到實施。蔣介石製訂的軍事戰略,是‘以空間換取時間’的持久消耗戰略,這是緩兵之計,可我們拖不起。土肥原將軍當然有預感,可自負的板垣聽不進去。這一次到香港談判,中方參與談判的人員,包括蔣介石的妻弟江子良、重慶行營參謀處副處長陳超霖、國防會議秘書主任章友三、周軍少將張漢年等人都是冒牌貨,來談判的都是他們的替身!”

滕田大驚。秋山和夫接著說:“好在板垣派出的談判代表裏還有一個細心的人,她偷拍下了備忘錄上蔣中正的小印和蔣介石的簽名,以防萬一。誰曾料想,周佛海、汪精衛看了這個簽名之後都搖頭,說這根本不是蔣介石的印章和簽名。”

連秋山和夫也不知道,他說的那個談判代表裏的“細心人”,就是滿優。

滿優還有一個代號:蛇。

周使能在76號被關了十五天,第十六天的時候,秋山和夫把他給放了。

周使能從76號出來,看著外麵舒適的陽光,長長地舒了口氣。可是,他卻不知道,更大的災難已經在等著他了。

鬧市區裏,一個報童高聲叫喊著今天《上海泰晤士報》上的重磅新聞:“賣報,賣報!重慶潛伏人員揭開《軍統內幕》!”

周使能聽到軍統兩個字,不由得心裏一驚,買了份報紙一看,他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報紙標題上幾個黑體大字分外醒目:

一位來自軍統高層的講述——軍統內幕。

更讓周使能驚訝的是,文章的署名正是他。白紙黑字,現在周使能是有口難辯了。是啊,他進了76號半個月,居然毫發無損地出來了,秋山和夫不僅沒對他用刑,還每天好酒好飯招待著。如果他解釋說,這是秋山和夫的狡猾之處,重慶方麵能相信嗎?自己如果說秋山和夫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逼他們內訌,戴笠會相信嗎?

周使能現在百口莫辯了,想他也是往昔的抗日功臣,今朝卻落得如此下場。這青天白日,朗朗乾空,誰能證明他的清白呢?現在,他已經成了人人唾罵的漢奸走狗了。

周使能被放的當天,阿美向高天行轉達了重慶方麵最新的電令:刺殺周使能。

報紙上的新聞他們兩個人都看了,盡管上麵說得頭頭是道,署名也是周使能,可他們倆還是覺得這篇文章登得有些蹊蹺。兩個人正在說著話,氣喘籲籲的秦心藍來了,她一進屋,就把手裏的報紙摔在高天行身上:“要不是你費盡心機保護他周使能,不,聶謙,現在這世上就不會再多一個狗漢奸!”

阿美說:“秦小姐,你冷靜些,現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

秦心藍說:“還要怎麼清楚,這白紙黑字還不夠清楚?上次你們倆拚死拚活護著聶謙,不過是讓他苟延殘喘了些日子,以後你們要是再橫加阻攔,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秦心藍怒氣衝衝地從房間出來,真是冤家路窄,走廊盡頭,匆匆走來的正是周使能。秦心藍愣了一下,衝著周使能喊了一聲:“聶謙!”便衝了過去。

屋裏的高天行和阿美都一驚,忙跑出了屋子。

周使能一見秦心藍,也是一怔,轉身想往回走,秦心藍已經追了上去,飛起一腳將周使能踢倒,周使剛要爬起來,秦心藍手裏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脖子上:“蒼天開眼,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周使能無助地點了點頭:“看來,這是老天要滅我。”

秦心藍說:“聶謙,我二爹說對了,欠債終究是要還的,欠命更是要還!你去死吧!”說著話,掄起匕首正在紮下去,“當”的一聲,一個杯蓋飛來,打落了秦心藍的匕首。

“心藍,你不能殺他!”高天行跑過來,一把拉開秦心藍。阿美忙上前扶起了周使能。

秦心藍瞪著高天行:“都這時候了,你還護著他!現在要殺他的,不僅僅是我,這樣的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周使能說:“不,我不是叛徒!這一切都是秋山和夫的離間之計!”

秦心藍冷笑:“你到閻王那裏去狡辯吧!”抽出高天行腰裏的手槍,對準周使能就要開槍,高天行飛起一腳,踢飛了手槍。秦心藍一愣,揮拳朝著高天行打來,“想不到,你現在也成了漢奸的走狗!”

高天行躲著秦心藍的拳頭:“心藍,如果他真是漢奸,我替你動手!”

秦心藍說:“他就是漢奸,他的命今天就是我的!”

阿美掏出槍:“秦小姐,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阿美,你放下槍!”高天行一溜神兒,中了秦心藍一拳,撲倒在地。

秦心藍撿起槍,對準阿美:“躲開!”

阿美擋在周使能麵前:“有我在,就不能讓你殺了他!”

“那你跟他一塊去死吧!”秦心藍的槍口對準了阿美,阿美的槍也對準了秦心藍。

“阿美,把槍放下!”周使能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