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廬是跟著白鹿一起入宮的,白鹿被關在精巧的牢籠裏,晶瑩濕潤的眼中哀憐無限,柏廬跟在車子後麵慢慢地走,他沒有乘車的資格,隻是個入宮的低等雜役。
柏廬是個孤兒,具體身世沒有誰說得清楚,有人說柏廬的娘親很美,臻首娥眉,膚如凝脂,腰似楊柳,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正是世間至為銷魂的第一等美人。
但是也有人說柏廬的母親是妖物所化,專門吸取世間男子精髓,也不知道是禍害了多少男人,種種流言,紛紛議論,不一而足。
柏廬從未見過母親,但是見過他的人都說他繼承了母親的容貌,柏廬生的很美,小小年紀於清冷中便能透出天生的嬌媚之態。聽了那些溢美之詞,柏廬也隻是抿著微紅的唇不說話,美不美的於他毫無用處,替不了果腹充饑的食物能讓饑腸轆轆的肚腹安定一刻,替不了蔽體驅寒的暖身衣衫,美貌於此還有什麼作用?反而是一場上天降臨的無妄之災。
柏廬是險些被送進了青樓的,容色姣好的孤兒多半會有如此的命運,被訓練著琴棋書畫,歌舞酒令,一顰一笑都有規矩,多半最終是出賣了身心,毀了青春,送了性命。
柏廬不知道來買他都是都是怎樣的人,他被餓怕了,也麻木了,隻想能求一口飽飯吃就好,也不用管去到哪裏,對他來說哪裏都沒有區別了。
“去,乖乖把這壺酒送過去,莫要打爛了杯子!”塗脂抹粉的女子遞給柏廬一個托盤,吩咐他去暖閣招呼貴人。
冬日裏風格外刮的刺骨,寒意欺人,貴人們飲酒宴樂的暖閣四季如春,高高低低的花架子上滿是臘梅,紅梅,水仙等時令花卉,金杯玉卮,羊羔美酒,歌舞升平。
貴人是一個白麵無須身著華麗裘衣的男人,後來柏廬才知道那人是宮中的總管內侍韓斌,當時看著他隻覺得與常人不同,總有些怪異的地方。
他有一雙保養極好的手,總是高高舉著,似乎總在欣賞兩手尾指上尖尖的純金指甲套子,端的華麗非常,上頭還鑲嵌著各色寶石,他的手不是單純的白,而是近乎於動物油脂或者是酥油牛乳的顏色,叫人看了其實不是那麼舒服。
柏廬將青玉酒壺送上桌子,玉是很好的美玉,一雙素白的手也襯的白玉也似可人,他沒有抬頭,分明已經感覺到貴人如同刀片刺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貴人並沒問他些什麼,隻是簡單的叫他走過去,然後那隻手就托起了柏廬的下巴,孩童的下頜纖巧柔和,貴人的手卻是冰冷而生硬的,柏廬抬起頭,對上韓斌鷹隼般的眼睛。
韓斌口角噙著笑意,令人如春風拂麵,眼中卻是笑意全無冰寒徹骨,金色指甲冰冷的側麵貼著柏廬的額角慢慢滑過:“倒真是個俊秀的孩子,比起奴奴當年還強了不少————”
“說到底就是個下賤人家的孩子,不過他娘倒是個角色出挑的美人兒來著,不過可惜紅顏薄命了。”錦服玉帶的樓主掛著諂媚的笑意,轉向柏廬的目光瞬間如同結冰的春水:“愣著幹什麼,還不去給貴人把酒滿上。”
顏色剔透如同水晶的是上好的醇酒玉露春,傳言是隻有宮廷中才能享用的禦酒,柏廬也不懂得許多,隻管把酒送上去,慎重的倒滿,不讓一滴酒灑出來。
“可會唱歌跳舞嗎?”貴人再次開口,卻依舊不是對著老板發話,老板似乎也是清楚自家的分量,輕易也不曾開口。
“不會。”柏廬回答的毫不猶豫,成功的讓老板的麵色有片刻陰沉如水,貴人卻是絲毫不覺得意外:“還是個倔強的性子,你的師父就沒教過你怎麼對著客人說話嗎?”
“教了。”柏廬無視了老板轉為淩厲的注視:“隻是伺候尋常酒客的技藝怎麼能是真正的貴人看得上眼的,柏廬不會那些陽春白雪,隻怕下裏巴人汙了貴人的眼目。”
“汙了眼目?看不出你這孩子到也挺伶牙俐齒的,不會就是不會,何必給自己找出諸多借口,不過你學了那些也確實分毫都用不上的。”韓斌看著眼前單薄荏弱的孩子,模樣兒倒是有的,骨骼也還清奇,隻是少時了了日後未必見佳。
但是橫豎總是要賭一把不是!韓斌想著,一口喝幹了杯中酒,酒味醇厚綿長,入口甘甜,進入喉中卻如烈火燒灼一般辛辣無比,或許這就是情感的滋味?
情不由己,發自於心,也最是難以捉摸,不知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