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章 遊園(1 / 1)

第二日柏廬就被幾個華麗服色的宮人帶著,離開了那座金雕玉砌的繁華朱樓,他沒有問要去哪裏,但他知道無論是哪裏總都好過這看似繁華的人間地獄,隻是他還未曾意識到有些地獄不是用眼睛看得見的,而是建築在心靈當中,如果被禁錮於其間,則永生永世不得脫出。

珍稀的白鹿是要給供奉給當今皇帝的貢物,作為稀有的祥瑞被地方官吏禮遇非凡,可惜這白鹿再是靈慧異常卻也是個畜類凡胎,在山林草澤中撒野慣了,到了看似巧奪天工其實早就失了山林靈氣的皇家禦苑,也就如進了囚籠的囚犯,怏怏不樂精神萎靡起來。

可是皇帝興致不減,照舊要來鹿苑,可是急壞了內廷的總管,祥瑞的寶貝沒了精神他們脫不了幹係,於是變著法子要哄白鹿開心,還特意請了禦醫來看看視,好歹讓這位鹿祖宗在皇帝麵前精神了不少。

柏廬因為地位低微,隻是隨著高階的內侍們跪伏在地,皇帝明黃色的袍角流水一樣劃過草地,身後跟著一雙黑色的官靴,皇帝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

“宜春啊!”皇帝聽聲音很是年輕,似乎不會超過卅多歲的光景,語調愉悅:“白鹿是難得的祥瑞,天下太平啊!”

薛宜春沒有說話,他白皙如玉的麵容看似溫和卻少有表情,他的眼瞳不是純粹的黑,而是帶著淡淡的藍色,似乎有西域人的血統,高鼻深目,唇色丹紅,頭發微黃帶著卷曲的弧度,很是漂亮的一個人。

“怎麼,宜春今日興頭不高?可是朕有什麼做的不對,開罪了愛卿?若是朕的錯處,回頭親自給宜春賠罪就是了。”皇帝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半開玩笑的口吻,親昵隨性的姿態。

“陛下,臣並沒有任何不悅之處。”薛宜春性子似乎略顯陰鬱,兩條清秀的眉總是微蹙在一處,這會兒倒是真的好像是不太高興。

“宜春,今日說好了是你陪朕到禦花園走走,你卻總是不高興,難道是朕昨夜得罪了你不成?”皇帝口角噙著微笑,神態間頗為悠然,寬大的袍袖下悄然無聲探出的手掌握住了薛宜春因為常年累月習武帶著薄薄老繭的修長十指。

“陛下!”薛宜春額角綻開一個十字路口,昨夜的事情陛下居然還敢拿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起?這人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完全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勢!他本可以用足了力氣掙脫皇帝的鹹豬手,奈何對方畢竟是皇帝,外人麵前言行之間諸多忌憚,也隻有放任皇帝肆意握著不曾鬆手。

“既然陛下讓臣隨著來看白鹿,臣還不曾看見,陛下何不恩賜臣親眼去看看呢!”薛宜春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輕輕掙脫了皇帝的手,畢竟他是練過十幾年功夫的,要不是對麵的人是皇帝陛下,恐怕他的手腕子早就已經腫成豬蹄了。

“哦!朕聽宜春的安排就是了。”皇帝不得不訕訕地收回了手去,兩人前後慢慢走來,誰知道那位本來活蹦亂跳的鹿祖宗看見萬乘之尊的皇帝陛下和他最鍾愛的侍衛統領相攜而來卻被嚇的一溜煙跑到假山石背後的洞子裏不肯出來,著實是令人掃興的很。

幾個內侍急忙就去驅趕,卻是近前不得,那白鹿發了性子也很是厲害,將頭一個進洞的內侍一蹄子就踢了出來,白鹿乃是祥瑞,輕易傷損不得,這一來就無人再敢上前了。

眼看著皇帝就在跟前,一幹內侍急得團團轉並無一良策,侍衛們都在邊上樂得看笑話,內侍身份都是宦官居多,素常眼高於頂,侍衛們多半也看不上怪裏怪氣的閹人,兩方之間的關係不和睦已經有許久了。

“你去,將那白鹿轟出來!要是趕不出來當心你的小命兒!”官位最高的魯內侍顫巍巍的蘭花指戳上了柏廬的腦門,接著他就被推了出去。

“慢著!”忽然有人走了過來,正是薛宜春:“陛下從來惜老憐弱,你們就這麼讓個孩子去冒險嗎?”

薛宜春安撫地拍了拍柏廬單薄的肩頭:“莫怕,這差事不用你去做。”柏廬還是平生第一次這麼靠近薛宜春,這個傳說裏足以禍亂後宮的男人,他的眼睛如此清澈和善,能夠看見柏廬自己的影子,瘦瘦小小的映在瞳仁裏麵。

柏廬的嗓子發澀,低低答應了一聲:“我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