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令人不明(2 / 2)

“豈不聞三十功名塵與土,幾回綠葉又抽枝,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相別難,相見又豈是易事。時空變換,我不再是我,你非再是你,他又怎會還是以前那個自己。看他的畫,他是從未擱筆,這些年下來怕是已有了不錯的成績。而我們一個個的半途而廢,沒有一個在理想的追求上有成,他既想與我們相見,又怕我們怪他顯擺,真是相見不如不見,他的這種心情,我們還得理解。不如讓我們自己悟出他畫中之意找上門去,也能增加一些回味的樂趣。”

舒出再次拉起無鎖不包店老板娘的手,沿著一樓另外的門走去。“說說吧,這什麼要追著驚奇打?不會是做樣子給我看的吧?那可不是好看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說,她不安安心心地做完自考,卻分了大半精力去練畫,學畫也就罷了,她還兼職模特,有時還做不穿一絲那種。”“這……”舒出張大了嘴巴,“連我也想不到,驚奇為了理想所做出的付出,已經到了這一步,她的堅定執著,超出了我的判斷,她會不會好像我一樣,為了那份隨時都會脆碎的執著,能若斷若續地閃爍在自己左右,從而把自己的底線一退再退吧?我雖然也不反感此事,可要是我那十六歲的親女兒舒盈也執意去做這種奉獻,我又會怎麼辦?我真懷疑自己能不能控製得做自己的這雙手。不對呀,照說楊倌是該護做她的呀,不管怎麼說他是知道驚奇是故人之後的。”

“就他?那個筆名羊子的家夥?就他那股子為了藝術不顧一切的瘋癲勁,反而更令人擔心。”“你別忘了,在他那癲狂的拚勁兒中,包含的是一顆詩者的心,詩是真情蘊涵量最高的文體。”“可詩中有狼,詩人往往為情癡狂。”“狼在所多有,世間自是有情癡,避非久計,除非不入世。”

“餅子,有時我也在想,我們到底是群什麼樣的人,明明就生活在活生生的現實中,卻總是與現實有著近卻不可及的距離感,總有些格格不入,為啥我們就成了現實的另類?你說過,‘我們就在現實的夾縫中,操練手術,隨時都要動手!’我們動手,不過是想詩書畫而已,不可能拿這個世界開刀。楊倌無限放大我們對文學藝術追求的饑餓感,把我們誇張成文學的餓殍;你為了留下文字表達的能力,數十年來把自己深埋在書堆中,為了進入特定的心態,不惜忍痛割愛,算計自己的妻子,故意要聚少離多;而我的女兒驚奇,她為了自己對繪畫的執著能若斷若續地閃爍在自己左右,竟然連本科畢業證也不考了,甚至把身體都不當成是自己的,都可以為藝術奉獻出來。我們這些人到底怎麼了?舒出,以你的智慧,難還不能說個清楚明白嗎?”

“誰敢自封學中秀,思想深邃回明澈?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這樣問自己,到了近年,知曉了以這個‘明’字為界線來劃分人才,不明白就是人,明白了才是人才;就好像在黑暗的曠野,我們所明白的,僅僅測照亮身邊小小的空間,而不明白的卻是無邊無際的漆黑,不知其遠,不測其久。我們之所以不會融化在凡流之中,隻因為我們各有完全放不下的執著。而執著這種東西,本來人人都有的,但能在千萬次的磨難中永遠不完全撒手的,哪怕隻留下一線,就不會被世俗完全同化,就不會完全湮沒在紅塵中。

“究竟該完全放下,成為凡夫俗子,還是不辭艱辛寧為另類?孰輕孰重?如何抉擇?佛要放下,道要超脫。何去何從,神仙也測不出其中成敗的份額。反正我認同的是人芸芸眾生中流傳的這四個字,但意思不完全是人雲亦雲的那個意思:貴在堅持,就是說要執著到底,其代價是非常昂貴的,往往需要付出人的大半生,堅持太貴了。但這就是我們這些另類的選擇,你說是不是?”

舒出和簡苞在第一層邊走邊看,過了一節節走道,進出了一間間屋子,別人有些奇怪,這兩人說的不是所看到的,為啥還看得那麼起勁?如果是一般的小女子,帶著這樣一個人來看自己的店子就像帶情人看自己的閨房一樣,說的這這這那那那,林林總總無不令自己臉熱心跳,而這兩人說的,卻令人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