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歎了口氣說：
“你那叔叔啊可沒你有出息！本來從搬運工熬到了管理員，也處了個對象，可他偏偏不好好幹，前兩年呐跟一幫造反派鬧騰什麼奪權！我跟他說呀你都快四十了還奪什麼權！你哪是當官兒的料啊，他不信！這不年初他們那夥人有的去坐牢、有的被下放、有的去五七幹校改造！領導算照顧我們孤兒寡母，網開一麵，開除了他，為了讓我們能活下去，從新安排他做臨時工，還是扛大個兒，媳婦沒等到結婚就不跟他了。人就是命啊！奶奶從小做童養媳，你爺爺抗美援朝死在朝鮮了，就守著這麼一個兒子過，誰成想兒媳也死了，這一造反，處的那個媳婦也跑了，兒子工作也弄沒了，這臨時工啊有今天沒明天的，有啥法子呢！湊合一天算一天吧。”岐人聽得渾身冷颼颼的，他這才感覺到他幹爹是多麼的有先見之明，他同時也為他幹爹又給了他一次生命而慶幸！老人看岐人在那發呆就說：
“孩子！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餓了吧！奶奶給你做飯去。”岐人回過神兒來急忙說：
“啊！不！奶奶，我不餓！您老今天不用做飯了，等一會兒叔叔回來了咱們下館子去。”老奶奶說：
“哎呀！那可不行，館子的飯咱可不能吃，那有多貴呀！吃頓豬肉就能買個豬仔兒，還是在家吃，啊！我這就做去，正好還有塊肉，咱們包餃子吃。”岐人把奶奶推到炕上笑著說：
“我現在官兒也當上了，錢也有了，就是現在還沒成家，沒法兒照顧您，等我成家了就把您接過去，我們兩口子一定能照顧好您！”老人微笑著說：
“這孩子真懂事兒，你能想著來看看奶奶，又買這麼多好吃的，奶奶就心滿意足了，自己的兒子都指望不上，奶奶沒有那個命，等以後啊要是奶奶沒了，你能年年給奶奶的墳上添把土、燒柱香就行了。”他們正說著話的時候，老人的兒子灰頭土臉的低著頭走進屋來，他一看見岐人就愣頭愣腦的說：
“媽！這是誰呀？”老人笑嗬嗬的說：
“你看看這是誰呀！這不是那年來咱家的孩子岐人嘛！都長成大人了，你叔叔都不認識你了。”岐人剛想說話，那人臉憋得通紅，瞪著眼睛怒氣衝天地說：
“你這狗雜種還有臉來，我媽救你一命，你他M的恩將仇報，你滾就滾唄，還把我們娘倆活命的十幾元錢偷跑了。”老人拉著他的兒子不讓他再往下說，可他甩開老人接著說：
“你他M的知道嗎！那是我一個月的工資，你是跑了，我們娘倆差點兒沒餓死，都好幾天揭不開鍋了，我娘餓得差點昏死過去，我沒辦法就拿著我爹用命換來的烈屬證到民政部門要了一桶豆腐渣才算活了過來！你他M的給我滾！”岐人滿臉淚珠的跪了下來說：
“叔叔！當時是我不對，絕對是我不對！我也是怕餓死呀！原諒我吧！我會好好報答你們的！”那人瞪著大眼珠子粗聲粗氣地說：
“像你這樣缺大德的人誰還指望你報答，你滾不滾，再不滾我揍死你你信不信！”奶奶順手操起擀麵杖對他的兒子吼著說：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個臭嘴，還這麼不懂事兒。岐人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啊！要我說他就夠懂事兒的了。”岐人慢慢地站了起來，把那裝有五元、十元，一共一百元錢的信封塞在了老人的手裏說：
“奶奶！我以後還會來看你的。”不等老人說話岐人轉身就走了！他孤獨的走在大街上，他在問自己：自己不對嗎？奶奶不對嗎？叔叔不對嗎？自己不是怕餓死才偷錢的嗎？有什麼不對呢？奶奶處於母性的本能從心底對孩子實施博愛的寬容！有什麼不對呢？叔叔對掠奪他賴以活命資源的人給予仇視、反抗有什麼不對呢？既然都沒有什麼不對，那究竟誰錯了呢？！岐人仰望那茫茫的蒼天，從靈魂深處向那浩瀚的宇宙和他的靈魂的發源地—煙袋鍋子雲團發出了撕心裂肺的質問：這世間究竟還有沒有對錯？這時就好像岐魂蹲在他的肩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