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微渾身激顫,甚至懷疑此時聽到的這話是不是容威的詭計。
“你……沒有騙我?”端妃抬起頭來盯著容威。
容威發出了一聲笑來,卻引動了肺腔,劇烈咳嗽了起來。
“阿歡,你從來不肯相信我。所以,你在知道容蓉根本懷的不是允祀的孩子的時候,就想著要利用我幫允祀奪天下,而隱瞞不說。阿歡,你的眼裏果然隻有你的兒子。”
端妃一僵,低下頭來。
容威噴出了一口血來,道:“我也隻是說可能。”
他仰天長嘯,最後卻落下了血淚來。
此生,他們互相利用,互相懷疑。
最不該生為兄妹,卻偏偏是兄妹。
他恨不得將她囚禁,多年前馬車翻了,他急忙上前,他知道,她可能斷了腿,雖不會傷及性命,但他依舊慌張 。
卻沒想,看到了精打細算的她跌入了皇上的懷裏。
那一場博弈,他輸了,輸了個徹底。
自此之後二十年,他在這條死胡同裏越走越深,她卻蝸居在深宮內院,非重要事情絕不回容府。
他過於思念,屢屢讓容蓉進宮來陪,回去後細細問起容蓉她的起居。
二十年的思念將他折磨成狂,他該慶幸,宋茗微在他還未垂垂老矣的時候送老皇帝上了西天,這天下到底落入了他的手中,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可以一次又一次見到她。
盡管,他知道,又是一次利用。
盡管,他明白,她已經和以前不同了,那個純真的姑娘被深宮裏頭的詭計和陰險磨滅了。
此心無垠,無處安放。
舍不得,丟不下,隻能隨著那深淵而去,腐爛不堪。
他仰頭看著天空,手撫上了端妃的臉。
“我走後,善待你嫂子和容蓉。她已經毀容了,什麼都做不了了。不求你給他們榮華富貴,隻求你能讓他們不在擔驚受怕中養老。”
端妃低下頭來拉著容威的手,容威顫抖了下,握住她的手,才閉上了眼。
端妃抱住容威的頭,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而,宋茗微卻看到了她顫抖的指間,她咬破了的唇角,還有她驟然刷白的臉。
“大哥,你不該生而是我的大哥,我也不該生而是你的妹妹。”
宋茗微僵住。
或許,在多年之前,二人竹馬青梅,不懂什麼是男女之別,不知道什麼是倫常,他們也期許過,甚至說過長大之後能陪著共度一生這樣的話來。
然而,當長大後的他們終於被當頭棒喝之後,端妃是不是也痛苦不堪過。
她不敢前進,隻有後退,拚了命的後退,退到了這深宮之中。
所以, 她沒有期許皇上,將所有都給了允祀。
宋茗微閉上了眼來,若真是她所想,其中諸多無奈,萬般心酸,都抵不過世俗和倫常。
端妃可以選擇殺了容威,卻最後一劍將二人同時刺中,本以為兩道魂魄同歸地府,他卻給了她新生。
或許, 容威到死都不知道。
端妃或許真的想要跟他走呢?
宋茗微扶起了端妃,端妃在片刻後收斂了情緒,隻怔怔地看著容威的屍體,道:“這叛賊,鎮國公你看著收了吧。”
收了,自是收屍。
鎮國公點了點頭, 張大人等人見大勢已去,跪了下來。
宋閣老在宋以臣的攙扶下來到了宋茗微身邊,拍了拍宋茗微的手,道:“咱們要即刻去找你大哥,或許有王爺的消息。”
宋茗微看著地上漸漸幹涸的血跡,心裏也問了一遍。
他,是不是還活著?
端妃回去了。
這一場凶險的權利之爭終於落幕,那些參與謀反的人都被控製了起來,隻沒想到曾府的人也參與了進來。
曾府被抄家,宮裏賢妃聽到了這個消息,對著落日嘎嘎笑了起來。
她把僅有的銀錢給了一個太監,問道:“裕親王呢?他呢?”
“死了。”
太監落下這句話就走了。
當夜,賢妃自縊了,屍體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天。
宋茗微沒有去看賢妃最後一眼,隻在看到宋茗墨的時候,才衝了下去,緊張而慌亂地盯著宋茗墨的臉。
“哥……”
宋茗墨看著宋茗微就晃著腦袋,目光很是陌生。
宋以臣陪著走了進來,對著宋茗微搖了搖頭。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
怎麼會?
宋茗微如遭雷劈,問道:“太醫怎麼說?”
“沒有外傷,不知道為何失憶了。我這些日子也去查了一下那附近的人,竟發現有幾個年老的人,也是在年輕時候掉下泥河的,然而他們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