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護(1 / 3)

七月,南漳,破敗的縣衙裏,一身發皺官袍的顧海一腳踢開了大門。

庭院裏,或坐或站二三十個官兵,正說笑飲酒,聞聲都看過來。

這些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每個人手上都有不下數十條的人命,齊齊看過來,顧海頓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過來,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一刻。

“來者何人!”兵衛們站起來,抓起各自的武器喝道。

顧海肅穆哼了聲,目光掃過這群人。

“主人!”他說道,繼續邁步前行,隻向正堂而去。

“縣老爺來了。快些讓開。”堂內走出一將領摸樣的中年男人笑道,揮退擋住路的兵衛,衝顧海拱手。

顧海沒有理會,越過他,邁入大堂。

大堂裏有些陰暗,站著職位級別大小不等的十幾人,正圍在一行軍圖前,似乎在商議什麼事情。

“先退下吧。”人中傳來一個略沙啞的聲音。

人便如水般退下了,室內隻餘下顧海以及坐在縣老爺審案高桌上看著懸掛在明鏡高懸下行軍圖的男子。

“你們打算在我這裏長住不成?”顧海忍著火氣,沉聲問道。

男子並沒有回頭,微微晃著細長的腿,看著行軍圖。

“縣老爺肯屈尊見我了?”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笑。

“你們如是肯走,我再屈尊也是可以。”顧海沉聲說道,“我南漳深受戰火困擾,民乏物貧,實在養不起諸位軍爺,軍爺們耗在這裏,倒不如辛苦多行幾步,往唐州那邊去跟金狗打一場撈的多!”

沈安林笑了,轉過頭,手一撐跳下高桌。

“不過是吃了你們一些米麵,縣老爺真是小氣。”他說道。

“米麵也要看給什麼人吃!”顧海淡淡哼了聲說道,“別說米麵,如果能殺金狗,百姓們就是割肉放血也舍得!”

這話說得著實不客氣。

“看來刑部大牢的板子打的你還不夠。”沈安林笑道,走下來幾步,看著顧海。

比起去年在建康那一麵,這少年變得沉穩了許多,因為操勞,麵上難掩疲態。

做這個南漳縣的父母官,可是不容易。

沈安林的目光不由柔和幾分,“怎麼樣?可還熬得住?”

麵隨自己咄咄逼人的責問,他們之間的氣氛應該是劍拔弩張才對,沒想到沈安林竟突然轉了話題,語調態度帶著親人般得關懷。

而想到這般態度是因何而來,顧海壓製的怒火一冒三丈,這也是這半個月來,他不跟沈安林打照麵的原因。

隻要一想到是這個人,讓他的妹妹絕望至死,他就忍不住想要打他唾棄他狠狠的踩他,或者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現,可是,這個偏偏又出現在眼前,而且言談舉止總是以他妹夫身份自居。

休想!做夢!

顧海大笑三聲,以發泄難掩的怒火。

“你們這群虎狼兵要是不走,我真不敢說還熬得住否!”他收了笑說道。

沈安林看著他,點了點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走了幾步。

“顧海,”他抬起頭,“子不言父過,我知道家父所做讓你們寒心,但我說過了,這門親事我認,待我這次回去,就迎親!”

顧海嗤聲一笑,微微抬起頭看著他,“你做夢。”

沈安林微微一怔,目光閃爍看著他。

“你做夢!我妹妹嫁誰也不會嫁你!你,死了心吧。”顧海帶著一絲嘲笑說道。

“嫁信家那個書生?”沈安林忽的接口道。

顧海一怔,這件事他並不知道,對於顧十八娘來說,這件事完全沒必要在信上談起,而曹氏自然更不好意思談起,但他更不想從沈安林口中得到證實,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反而不知道。

“不管嫁誰,都好,除了你。”他隨口道,腦子裏已經飛快的將這有限的信息分析輕,信家,信朝陽家,書生,他曾認識一個信朝陽家族的書生,信春芳!

“謙和有禮,知仁達義,護家守親,確是良配。”他語氣加重幾分,說道,“好過你這個忘恩負義……”

想到畢竟此時沈安林還沒有做出那等忘恩負義的行徑,如此指責說不過去,便停了口。

沈安林聽到了,沉默一刻。

“這次你的事,我沒有幫上忙,是我無能。”他低聲說道。

顧海一怔,沒料到他竟然想到這裏,而且竟幹脆的承認自己無能。

“我何用你幫忙!”他哼了聲說道,轉過頭。

“我護不得你,是我無能,不能上達天意,但十八娘我卻是能護也要護的,”沈安林接著說道,“一個小小的商戶,趁機謀利圖,欲借恩義要挾婚事……”

他說這話看向顧海,臉上帶著一絲篤定。

“十八娘必定回絕,奸商小人也必定會夾纏不清,出手相護是我力所能及,也是義不容辭……”他沉聲說道,嘴邊浮現一絲笑。

像他這等身份地位,蔭榮之家未有進學入仕又無建功立業,在朝廷重臣眼裏自然沒有說話的地位,但對於一個商戶而言,卻好似一座能壓垮人的大山,不得不敬畏,這就是等級特權。

顧海看著他,忽覺得心內百般滋味。

雖然這半個月未曾正麵接觸,但所聽所聞所見,也可看出,這個沈安林行事果斷,為人冷厲,絕非浮誇庸庸之徒,就這邊界留守軍將中來說,也並非是貪生怕死求功禍民之人,以他的年紀以他的出身,能做到這一點很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