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時地把車子停靠在路邊,有時都快看不到她了,他才又緩緩地驅車去追。因為她曾在他們談話時提到過她的打算,所以他知道她要去哪兒。不過,當然了,說不定她一夜之間就改變了主意;他就曾這麼幹過。

不過事實證明,她絲毫未改變原意。她按計劃拐進了一座公交站,穿著同一件紅外套,拎著原來那兩個旅行袋。希爾迪奇先生又繼續盯視了幾分鍾,然後開車離去。

這裏沒有小山。灰蒙蒙的天空下,一管管高聳蕭瑟的煙囪噴出滾滾的煙團,一座座工廠宛似堡壘,其塔樓保護著一個古老的鋼鐵與財富王國。遍地的赤土色經陽光照耀已呈黑色。這片土地在追名逐利的重壓下已失卻了方向,它的自然特質已遭扼殺,輪廓已麵目全非。

費麗西婭搭乘的那輛穿越其間的巴士上幾乎空蕩蕩的。女人們提著購物袋,各自占了位置,向前盯視著司機的背部。一個小孩一直在哭,他媽媽怎麼也不能讓他安靜下來。一個男人一邊翻著報紙一邊咕噥著。

當巴士快到湯普森鑄件廠所在的鎮子邊上時,路旁平坦的田野慢慢變少了,而工廠的數量卻劇增,一家家工廠鱗次櫛比。費麗西婭想象約翰尼·萊薩特就在其中一家工廠裏,在他身後是備用配件,從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被裝在木櫃子或者擺在架子上。她想象他穿著棕色工作服,那棕色和穆提利五金製品店裏員工穿的棕色一模一樣。他在找人家要的東西,有時還照舊吹著口哨。在她想象中,湯普森鑄件廠是一個像羅斯科雷路上的奎利農業機械倉庫一樣的地方。

“興許在鎮外頭吧,”一個身著製服的男人在公交站鬥膽建言,不過又因為不知道而懊惱地噘起嘴來,“不過說實話,從沒聽過這地兒。”

她走進鎮子,這個鎮比她來的那個鎮看上去要古老一些,但它們的銀行和商店有著同樣的標牌。街道迂回曲折,繼而慢慢消失,然後取而代之的是巷子和胡同,這被保留下的如畫風景仿佛在向破壞這座城鎮道路的高塔和煙囪抗議。“勞駕。”費麗西婭對茶店外麵一個坐在輪椅裏的男人說道,這家茶店的小框窗戶往外突出彎垂著。“先推我進去,親愛的,”那個男的指示道,“我們到裏麵去問一下。”

錢櫃旁的收銀員問一位經過的女侍者是否知道湯普森鑄件廠在哪兒。女侍者搖了搖頭,不過多次向她服務的客人們打聽湯普森鑄件廠的地址。“湯普森鑄件廠,”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回憶道,“以前在哈弗街上。”但又有人說那是湯普森皮革廠。

在一家賣電子產品的商店裏,一個手腳麻利、穿著灰西裝的男人立馬說他知道:湯普森鑄件廠兩年前被一家大一點的公司接手了。此人斷言,這毋庸置疑是經濟大蕭條的又一受害者。你所到之處無不受這場大蕭條的影響,公司倒閉的消息隨處可聞。可是,當費麗西婭問他是否知道湯普森鑄件廠現在叫什麼時,他卻給難住了。這一條條街上,也沒人知道。

於是,費麗西婭回到了那家窗戶外凸的茶店,鑒於他們之前的幫助,她坐下後點了一杯茶。她周圍的桌子全部坐滿了人,都是些家庭主婦和辦公室職員,他們偷偷溜出來片刻;女侍者們匆匆忙忙,被收銀員催促著,收銀員時不時地離開錢櫃,去為客人找座位。兩個和費麗西婭同桌的女人正在談論第三個女人的不幸婚姻。她們穿戴整齊,化妝精致,看起來比她們的實際年齡要年輕些,四十幾歲的樣子。

“沒人能受得了加思,”其中一個女人說,眼睛盯著放在桌上的指狀白脫甜酥餅,“那個男人太可怕了。”

“當然,你蠻了解加思的。”

“可以這麼說。”

費麗西婭意識到,她慢慢適應了這兩個女人的口音,她在聽著關於這個丈夫的更多信息。她的旅行袋放在椅子近旁,這樣她低頭時就能看到它們。她已經把紙幣(質詢她的安檢人員沒說什麼)從手提包裏拿出來了,隻留了一些在裏麵:大部分塞在其中一個旅行袋底部的套頭衫的袖子裏,這比放在手提袋裏(可能招賊)要安全多了。康妮·喬曾把她的手提包放在都柏林一家咖啡館地上,但當她轉身想拿起包的時候,包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不能和那種人一起生活,”第一個女人說道,“我以前老提醒你。”

“加思熱衷於交換朋友。有一次他們把鮑勃·馬瑟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