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

“你隻有直麵現實才能泰然處之。這是以前我手下的一位準尉副官說的,他是個頂呱呱的人。你可在軍隊裏遇見形形色色的人。”

“是的,沒錯。”

“現在不行了,費麗西婭。你受驚嚇了吧,是不是?”

又是一個微笑,他眯著眼睛笑眯眯地看著她,厚厚的眼鏡片後麵兩隻小眼睛清澈明亮。他是個好人,費麗西婭暗自思忖,比昨天那位警察內勤隊長要和善一些,他最後很不耐煩。昨天,當她回到警局,希望那位警官已獲得更多消息時,她聽到他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天哪,她又來了。”

“碰到這種情況,誰都會緊張不安的,費麗西婭。這小夥子該是你男朋友吧,對嗎?”

“是的。”

“嗯,就是說嘛。你自然想知道男朋友的下落。”

“是啊。”

“家裏失和了吧?男朋友不受待見?”

“我老爸反對。”

“那倒是挺尷尬的。在與你聊天的過程中,費麗西婭,我能感覺到你有些心煩。我就猜想可能是家庭的緣故吧。”

她跟他講起了她的父親,不知怎的,他認定約翰尼加入了英軍,她還講到她的太奶奶結婚才一個月那場大暴亂[2]就奪走了她丈夫的性命,使她成了寡婦,還有她家裏老是那個樣子,對過去耿耿於懷。

“如果他入了英軍,肯定會告訴我的。”

“他當然會。不過,如果他有穩定的工作,又不是個毫無責任感的人,你家人幹嗎要擔心呢?如果你們倆情投意合,他們為何要幹涉呢?”

“我爸是無理取鬧。”

“我知道你的意思,費麗西婭。以前我手下的一些新兵也碰到類似的煩惱。為女朋友犯難呀,家庭失和呀。我常常父親般地對待那幫可憐的小夥子,我想你懂我的意思。我會把他們帶回家,艾達會給他們端上滿滿一桌的茶、派和蛋糕。我們自己沒有孩子,這是我和艾達最大的遺憾。你喜歡你的男朋友吧?”

“喜歡。”

“不難想象他也很喜歡你。”

他們又繼續交談了一個小時。費麗西婭一直聽他講,他講述軍團的事兒,講述他們路過的一家家工廠,講述高速公路如何改變了英國麵貌,講述新城鎮如何在這片區域拔地而起,講述來自巴基斯坦和西印度群島的人們如何在這裏安營紮寨,改變了事物的樣貌,講述某些地方如何由富變窮。七點五十分,這輛綠色小轎車小心翼翼地駛進了工廠停車場。

“多謝你啦。”費麗西婭說。

“我現在還不必到醫院去。”他小心翼翼地將車子駛到停車場的邊緣。他告訴費麗西婭,你得格外小心才行,否則就會停在工廠主管的專屬車位或禁停區。你還未弄明白自己在哪兒,哪個好管閑事的停車場管理員就會拗斷你的腦袋。“我們可在這兒看到每個進來的人。”這胖子補充道。他說,大部分的人都是開車來的,不過八點半之前很有可能還會有一兩輛大巴。即使他們錯過了她的男朋友,她也完全可以到保安亭那裏詢問的。

“我不想耽誤你去醫院。”

“艾達希望我盡我所能地幫你。你要知道,一個年輕小姑娘在這兒到處瞎逛可不行。你有時聽到過駭人聽聞的事情吧。”

“謝謝你了。”

“她總是擔心一個小姑娘遊來蕩去。呃,我告訴過你吧。是艾達說應想方設法找到生產割草機的工廠。那是她的提議。唉,到底是女人哇,我覺得。”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我真想進去跟她說上幾句,隻是醫生不喜歡你在手術前打攪病人。我猜這是為了避免病人情緒激動吧。你知道是怎麼回事,費麗西婭,也許,病人看到有人來探望就會很激動,而一激動就想去衛生間。”

“是的。”

“手術前,他們不喜歡發生這種事。我有前車之鑒。”

她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聽著,不知不覺他們已來到了工廠。晚上,她曾經夢見她父親又一次罵她是個妓女,是個臭婊子。她母親還活著,說不願相信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她身上,用拳頭揍她,說她才該死。在夢中,她可看見修道院盤踞在陡峭的聖約瑟夫山頂,和廣場上穿著長筒橡膠靴的士兵雕像,還有商店外麵熱浪中曬蔫了的蔬菜。

夢裏有祈禱鍾的鍾鳴,空中彌漫著焚燒草皮的辛辣氣味。她父親說,後街有人竊笑的時候他們根本抬不起頭來。卡梅爾和羅茲在咖啡館裏津津樂道。

“有情況。”當一輛輛車子到達的時候,希爾迪奇提醒她說。他叫她把車窗搖下來,這樣能看得更清楚。

她男朋友此時此地出現也不是沒有可能。不是沒有可能的,但也確實可能性不大。希爾迪奇先生昨天打電話給這家工廠時,接電話的是在這個門店上班的唯一一名員工,一個女員工。她的男朋友顯然應該是在一家零售店裏保管倉庫,從事售後服務什麼的。要麼就是她搞錯了工廠,要麼就是她男朋友誆騙了她。最有可能的是,如她父親所說,那人參了軍。十有八九,她是跟一個小惡棍攪和在了一起,他眼觀四方,見機而上,騙取了她的芳心。

希爾迪奇先生蜷縮在方向盤後麵,感到後背的下方隱隱作痛。他看著一輛輛轎車駛了進來,一個個男女職員走進工廠。人們打著招呼,喊著名字,三五成群。八點二十分,大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