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撿起老爺掀到地上的詞,看了一眼,笑著跟老爺說:‘這首詞很好呀,比先前那些仙啊鶴啊寫得好多了嘛!’,老爺就問夫人:‘你也覺得這首詞寫得比我先前的都好?’,夫人笑著答:‘當然!’,老爺就更生氣了,掀翻了桌子,還說什麼‘既生宋、何生楊’,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周管家說到此處,輕輕咳了一聲,似想掩飾自己的尷尬,畢竟他對於自己有多少墨水,還是心知肚明。
“我家夫人也是讀過許多書的,明白老爺話裏的意思。就問老爺:‘難道這首詞不是老爺寫的?’,老爺很不高興地點頭:‘是一位叫宋廷的年輕人寫的,他隻有二十一二歲’,夫人就說:‘如此年輕,造詣如此之高,當真可怕’,老爺聽了夫人的話,又生起氣來,還要摔東西……夫人就說:‘如此年輕後生,料他背後必有名師指點,老爺何不請他到家中來,問一問他師傅是誰……於是,老爺派了我來請宋公子。”
周管家將前因後果詳細述說。
聽完周管家的話,白秋燕星眸之中竟難掩一絲驚喜,故作淡定地問道:“那首詞可是名叫《定風波》?”
周管家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是的是的,就是那定……什麼風。姑娘怎會知道?”
白秋燕故意搖搖頭:“我也是聽街坊們談起的,感到好奇,便聽了幾句。其中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當真寫得極好。”
周管家不懂詩詞,不敢加以評判,他望了望漸漸黯淡的天色,抱拳道:“姑娘,天色已晚,老爺還等著我回去答複,我就先告辭了。”
白秋燕還禮道:“周管家慢走。”
周管家上了馬車,忽又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問道:“姑娘,你家住哪裏?需要捎你一程嗎?”
白秋燕伸手指指旁邊:“我家就住在附近,不需要捎了,多謝周管家。”
周管家放下車簾,蓑衣漢子揚鞭,馬車漸行漸遠……
白秋燕再次回頭望了望宋府緊閉的大門,默默歎息一聲,卻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哀歎些什麼,莫名的惆悵情緒湧上心頭……
是因為思家嗎?
“家”這個字,份量太重,對於自小顛沛流離的她來說,似乎早就忘記了家的感覺,而今,連最要好的朋友也離去,她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命運究竟將走向何方……
宋府的這扇門裏麵,雖然有一個性命難保的女人,但卻有一個為她豁出去的男人……這大概才是一個“家”真正的樣子吧。
撐著傘,一路緩緩走著,沒來由地胡思亂想:她一會兒想著花盈盈走了,今後她應該如何在雲香院度日;一會兒又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獲得自由,攜手檀郎,談詩論曲,恩愛白首;她努力去想那檀郎的模樣,卻越發模糊,最後竟然是宋廷為了妻子滿臉憂愁的樣子……一會兒又心想“糟了,糟了,耽擱半天了,回去又要挨媽媽罵了……”,懷著複雜的心情,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雲香院門口。
站定門口,此時院裏院外已經張燈,她望了望牌匾,再看看裏麵如同昨日般的鶯歌燕舞,心道:“還真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啊,這裏……真的是我的歸宿麼……”
…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陽光透過樹葉子,斑斑駁駁地揮灑在略有些泥濘的官道上,一串梅花腳印,深深淺淺地印在官道上……
已經是晌午時分,天氣炎熱難當,道路泥濘難行,趕車的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手搭蓮蓬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