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起來,下班後聚餐和吃燒烤流行開,這個周六晚上,王責的幾個朋友商議必須在一起聚聚。
下午五點四十,郭瑞給他打電話,一下班,王責匆忙地趕到家,同時也讓妻子換衣服,他換上一身咖啡色的休閑裝,配一雙紅色361度運動鞋,照過鏡子後,再看李露穿著上周超市買的鵝黃色稍寬大的孕婦裝,肚子微鼓,突然產生一種新奇的感覺,接近三個多月大的胎兒每天都長得很快,同時顯露在母親的肚子上,王責問:“這樣好嗎?”
“我想,這樣穿衣服寶寶會很舒服,不難看對吧?”
“不難看。很好。”王責心裏想到了金玲她們看到妻子打扮時吃驚的表情。
他們準備好之後,離開家,開車出發。沿途實在沒什麼風景可言,無非經過一座連霍高速高架橋,十分鍾後就能到達目的地,涼爽的南風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風中的柳絮飛舞,在他眼前打轉,又輕輕掠過,一個個像可愛的精靈,零零散散地觸碰他的臉頰,滑過他的手臂,這樣親密地接觸令他精神愉悅,因而想到了宮崎駿的電影《風之穀》中地下美麗植物的畫麵,又想到喜愛的蒲公英和魚群。
人們是這樣歌頌它們的:“蒲公英的種子,是舞動的風之花,在風中綻放也要隨風遠行,有時它們會飄過幾千公裏,甚至一個大陸,生根在田間、荒原、懸崖或是沙漠,它們是天生的流浪者,是載著希望種子的勇士…魚兒是海洋的兒女,美麗又活潑,魚群也有自己的使命,它們會順著清澈溫暖的洋流去遠方,穿越五湖四海,接受大海母親的考驗,到達富饒神秘的海域。”
行者無懼說得就是它們,城市人一生都在繞著同一個地方兜圈子,還有無畏的行者嗎?騎行者、背包客的年代早已經成為曆史的符號,現代人隻會自信滿滿地嘲諷他們,稱他們為驢友——像驢一樣行走的野人。隻是無論你多麼聰明始終無法從時間不足、壓力山大中解脫,無法遠行的現狀難以改變,這又是多麼可悲,似乎比野人也好不到哪裏。太陽從西邊的雲朵裏跳出來,立刻金色的餘暉撲麵而來,把眼前的道路、行人、樹木都染成金色,路麵鋪展向遠方,他倆現在的心情很好,收音機裏傳出歡快的音樂,加上這樣的聚會總能帶來快樂。
“老地方”是劉玲玲家,市體育館向北與鄭開大道交彙處開的一家小餐館,地方不大,一層麵積不超過100平方米,共三層,一二層是用餐區,第三層他們居住,這小店之前是劉玲玲父親經營的,傳到她這之前差不多有三十年時間了,她是前年接手的,因為父親老劉出車禍癱瘓在床,隻得把手藝傳給她。劉老爺子做菜的手藝好,性情也頗為豪爽,平日裏的多半時間坐在門口的躺椅上聽收音機唱戲,偶爾也喝點小酒,哼唱一小段,對進店的客人總是很熱情,說的最多的是,“嗨!又來了。”,“進吧,進吧,又便宜又快啊!”。
王責把車停在門口,下車手裏提著一袋香蕉走在前麵,李露慢慢跟著。劉叔在門口躺椅上向他們招手,“來了,都幾個月大了?不錯不錯,好福氣的娃娃。”
“劉叔,吃飯了沒?”
“沒呢。”
“吃幾個香蕉吧。”
“好好…”
“劉叔好,寶寶三個月大了。”?
“要男孩?”
“都好。”
“好福氣,好福氣,這孩子十二月份出生,屬…屬雞,這孩子要成大氣,為國為民請命!”
“借您吉言,回頭見,劉叔。”
“回頭見。”
“去吧,去吧,都在裏麵等著你們呢。”
進門向裏走進店門就看見,馬鑫穿著圍裙提著兩件啤酒準備上二樓,正好看見了他倆,“上來吧,馬上就能嗨皮了。”
“都來了?”
“那當然,那兩位,聽說為了今天這頓大餐,天天急紅著眼…你說,還能來晚。”
“有點意思。”王責跑上前抱過他手上的一件冰啤酒。從三樓舊音響裏傳出低沉的重金屬音樂,地板也震動起來,真是“作孽”,馬鑫猛地推開門,本想嚇他們一跳,可是房間是空的,兩人小心地進入,把啤酒放下,看看門後沒人,把音響聲音關小。
“大概他們上廁所去了。”
“兩個人同時上廁所,太詭異了吧?”
“也許,他們就是這愛好,嘿嘿…”
“哈哈哈…”馬鑫說第一句話時給他使眼色,他們對麵立著一個老式的大衣櫃,開一絲小口,也是這間裝雜貨屋裏能躲人的地方,房間裏始終一點動靜沒有,王責站起來走向衣櫃準備“解開謎底”,李露和劉玲玲從門口進來,“幹嘛呢,王責,怎麼不見郭瑞他們?”王責剛轉身,櫃子門突然打開,從裏麵蹦出兩個人,他們嗷嗷叫喊,雙手裏舉著枕頭撲向王責及其他人,王責頭上被猛地挨了幾下,馬上拿起沙發坐墊反擊“暴徒”——郭瑞、金玲,同時保護妻子,不久,其他人也找到合適的工具,劉玲玲拿起老式用的雞毛撣子,李露抱著大笨毛絨棕熊防護,馬鑫揮舞整袋卷紙,大家開始反擊,立刻戰局行勢逆轉,四比二的優勢顯而易見,隻是不知什麼時候,“暴徒”手上的枕頭被撕開了口,一團一團的鴨毛棉絮飄出來,又被打散,在歡笑聲和懷舊音樂FloRida《LOW》激情的節拍中,兩個“暴徒”被製服,接下來討論怎麼懲罰他們。
“我看先罰他們把兩件啤酒喝了,喝不完,不準吃東西。”劉玲玲出了好點子。
“放過我吧,兩件啤酒,誰也喝不完,殺了我算了。”郭瑞被王責和劉玲玲按倒在沙發角落,同時被坐墊壓在頭上後不再掙紮,馬鑫和李露看守繳械投降的金玲。
“還敢多嘴?”“喝啤酒是有點浪費,換成一件礦泉水算了。”王責補充道。
“哥哥、姐姐們別懲罰了,行吧?我向大家認錯,對不起了,眾位,大老爺們。”
“是啊,大家行行好,放了我們吧。”
“想得美。不給點顏色看看,你們下次還不鬧翻天。必須嚴厲懲罰,沒得商量。我打!”
“露姐,給求個請,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姐,說話,姐…”
“一會要吃飯了,你看這棉絮飄的,一會還不吃到嘴裏?先把這打掃幹淨,把毛毛弄幹淨,大家看…”
“行,你是我親姐。”“這個沒問題。”
“還有吃過飯把地掃幹淨,桌子擦幹淨,鍋碗杯子就不用你管了。答應不答應?”劉玲玲發話。
“我可以幫你做飯,掃地我可不會幹。是吧,瑞?”
“少裝純了,讓你試試我的撓癢神功。”
“答應…答應了…真的,快放了我們吧…”終於達成了協議,“暴徒”獲得自由,音樂打開,啤酒打開,除了李露,大家先碰一杯,郭瑞和劉玲玲還坐在剛才被製服的地方,馬鑫、金玲坐對麵,王責、李露坐中間。
“真羨慕人家李露,是我們中間最早生寶寶的。”劉玲玲感歎道。
“還早呢,才兩個多月。”“相當媽,還不讓馬鑫加把勁。”
“該死的郭瑞,我們是生得起養不起,反倒是你們一點動靜也沒有,還不是禿子說和尚摸摸都一樣。”
“我們還年輕,再過幾年要孩子不是一樣的?是吧,瑞?”
“沒什麼要緊的,等我侄子出生了,咱們先養幾天,好養呢,再說生不生的事,對吧?”
“別動我外甥,不然我跟你急。你這樣的紈絝子弟非帶壞小孩不可,玩玩樂樂,折騰個沒完。”
“我怎麼了,好歹也是個藍領,公司的銷售經理…”
“孩子肯定不好養,不用試也知道,我和李露也是準備了五年才下了決心,你以為養金魚呢?”
“別浪費大好青春,喝啤酒,說這些幹啥。”
“我們這些女人,還是人家李露享福,有車有房,天天在家坐月子…”劉玲玲看到李露紅著臉不高興,就沒敢繼續說下去,其他人也沉默不語,不再答話。
接著說些天氣和新聞,差不多一瓶啤酒下了肚,劉玲玲說:“今晚大家可是有口福了,都是硬菜。”
“多硬啊?我這牙齒石頭都咬得動。”郭瑞張開大嘴,把上下牙齒咬得鐺鐺響。
“不跟你貧嘴,待會就知道了。”說完她下去招呼客人,馬鑫去打雜,李露和金玲上頂樓天台看看上麵打理的菜園,留下郭瑞打掃房間,自然王責要幫他的忙,郭瑞公子哥的抱怨聲不停,“這麼多,跟下雪似的,沒得救了。”
“早知道要受這種罪,說什麼也不這樣鬧騰。”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一會兒就算吃再硬的牛鞭也,也彌補不了現在遭的罪。”其實他不過是左手拿著第二瓶啤酒朝肚裏灌,右手揮舞著雞毛撣子,屁股一下也沒離開沙發,無奈地看著空中的棉絮和灰塵飄蕩。原本還在下落的棉絮,飄得更遠了,王責實在看不下去了,奪過他手裏的雞毛撣子,“你這樣根本不行,一輩子也弄不幹淨,去找個吸塵器去。”
“我看沒戲,你看看這些毛毛飛得真歡,到處都是,看得我眼花繚亂,哥,你去弄吧。”王責懶得理他,下樓去找了吸塵器和小噴水壺,回來後看見郭瑞嘴裏叼著煙,正在擦桌子。
“怎麼突然變勤快了?”
“貧嘴都是表麵工作,我內心可是個誠實的老實人。你信嗎?”他吐了一口煙圈,似乎是認真地說。
“這要看你怎樣定義‘老實’這個詞了。”
“啥時候,我能做到您這樣就心滿意足了,車房老婆工作樣樣都好,老老實實地等著退休。”
“風光都隻是表麵,我可不認為過得很好,湊合著,日子還得過下去。”
接下來,兩個人開始默契地清掃房間。音響裏傳出周傑倫低沉的歌聲:“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小菜園在三樓樓頂,是劉叔幾年前開辟出來的一片綠色,現在由馬鑫打理。
三樓樓梯光線不好,李露和金玲格外小心地踩著鐵板樓梯向上走,推開頭頂小塊簡易的鋁合金蓋子,上到房頂,頭頂正上方有幾塊汽車舊擋風玻璃重疊擺放著,能把雨水聚到下麵的一個水缸中,方形鐵架支撐著玻璃的重量,最上麵還掛著一層稀薄的黑色遮陽布,另外地麵上鋁合金支架橫向排了三行,地麵上對應著三排很長白色塑料槽,黑色的土壤是剩菜發酵後形成的肥料,營養成分高,不僅代替了化肥,還節省土壤,裏麵種著各種水果蔬菜,最外麵一行種葡萄和絲瓜,葡萄是五年前種的,大拇指粗細的一顆上能接十幾串葡萄,現在枝條上掛著飽滿的青色顆粒,摸起來硬邦邦的。
今年五月初氣溫就攀升到三十度,盛似酷熱的暑期提早到來,瓜果植物長勢最旺的要數絲瓜,不少絲瓜從架子上垂下來,個頭大小不一,正適合炒著吃。中間一行種有黃瓜和辣椒,黃瓜秧還很細小,沿著竹竿向架子頂端延伸,剛開了小黃花,紅色小尖椒是北方人喜歡的品種,不算太辣,炒肉很入味。最後一行種韭菜和西紅柿,也都長勢喜人,紅的紅,綠的綠。南側靠牆的深桶裏種著幾株窩瓜,它的枝葉鋪滿了東南牆角的空隙,霸占了牆頭爬山虎的去路,可它絲毫沒有停下向外伸展的趨勢,像是在向其他植物宣告:地麵都是我的地盤,我會橫掃千裏。它有它嬌縱的姿態,黃色的實花和狂花高舉,顯示它的成果,留心細看綠葉之中也有手指長的小瓜露出來。
三年前,小樓西側牆邊種了幾株爬山虎,藤蔓一直向上爬,延伸到三樓頂端,除了樓東側有少部分空間,其他三麵都被這些“爬山虎巨人”包圍著,加上樓頂也沒被太陽直曬,於是小樓一層夏天也還算涼快。
這裏的視野開闊,看得到很遠的地方,東南方向,乳工程樓高聳挺拔同蜂巢空間重疊連成一片,好似登天的雲梯,氣勢宏大,好像它們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成千上萬束燈光層層疊疊包圍著她,編織出它外表華麗多彩的衣服,她的全身被電子屏幕包裹,潔白如玉的肌膚穿透夜色,動人心魄的美貌,婀娜多姿的形態,百般舞動變幻的長裙,越看越著迷,像姊妹像親人像仙子。市體育館地鐵站出口的汽車忙碌地奔跑,北邊的高架橋、龍子湖學校、遠處的村莊被不斷點亮的燈光連在一片…
“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金玲最先開了口。她、李露、王責在大學是同一個班級,她和李露住一個宿舍,在高中時就是很好的閨蜜,王責介紹郭瑞給她認識的,之後她與郭瑞戀愛,成為男女朋友,大學期間王責會約馬鑫、劉玲玲一起去參加聚會活動,他們六個人逐漸成了要好的朋友,每年過節日、過生日都會聚在一起,進入社會工作後,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互相照應著,格外珍惜相聚的機會,六個人關係也更加緊密,金玲的工作是一家旅遊網公司的業務顧問,從事著與新聞專業無關的工作。
“男孩。”李露能感覺到金玲想要表達些什麼。
“真是幸運,真的,你的運氣總是這麼好,丈夫呢,聰明能幹,是公司一把手,等孩子降生了,有了美滿的三口之家。”
“也沒你想的這麼好。”
李露想到了上個月的受傷事件,也就是被別人誤解成自己嬌氣得需要坐月子的起因,他們夫妻得知懷孕之後的不久,在四月初,有一天中午她有事外出時,在路上,一個人騎電動車從正麵把她撞倒在地後逃跑了,當時她就感覺肚子痛,站不起來,頭也被磕破了,流了許多血,在路人的幫助下她被送到醫院,王責得知後立刻來到醫院,醫生說的話對他的刺激很大,“如果下次再不注意,胎兒可能就保不住了。”雖然沒有檢查出內傷,她的頭部包紮後出院,李露還是在家養病了整整一個星期,接著王責決心讓她辭職在家,完全是擔心她在外麵再受到傷害,她一方麵希望分擔丈夫的經濟壓力,一方麵又不忍心傷害到丈夫的自尊心,最後她還是讓步了,辭去了編輯職位,在家休息。“你呢?郭瑞待你不是很好嗎?”李露轉身拉著她的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