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大唐帝國青州青竹縣。
清晨,旭日初升,和煦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江家祖祠。
一青衣少年紋絲不動地跪在香案前的空地上,腰背筆挺。即使從昨日上午到現在米水未進,少年也沒有感到哪怕一絲倦意,這固然得益於他多年苦練虎形拳打熬身體,體質遠勝常人,但更重要的是,他至今沒想明白父親這次為何罰他跪在祖祠?
“江城,你可知錯!”
一道慍怒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江城不用抬頭也能猜到父親江宏此刻的臉色,呲著牙,咬著下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以往經過一天的反思,江城都能體會到父親的良苦用心,趁勢認錯,討饒,一次懲罰也就這樣過去了,但今天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低聲說道:“孩兒不知,還請父親明示。”
“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江宏大聲道:“你抬起頭來,好好看看我們江家的列祖列宗,你覺得你對得起他們嗎?想我江家也算書香門第,曆代都是讀書人。怎麼到了你這裏,就偏偏想去練拳呢?當初我把你送到王家武館學拳,隻不過是想讓強身健體,有更好的精力讀書,你怎麼就偏偏分不清輕重呢?”
竟然是這樣啊!江城眉頭一挑,反問道:“父親,我就算想給你考個狀元回來,那也得朝廷開科舉啊。你倒說說看,朝廷都有多少年沒開科舉了?”
三十年前,王不歸單槍匹馬殺入帝宮,仗武屠龍,之後居於帝都西北十裏的塗山折劍崖,任朝廷圍剿而不死。僅僅過了兩年,天下武人紛紛自立,劃地而治,朝廷之令難出京師,科舉作廢。
這個當時轟動天下的大事發生在江宏考舉人前夕,有著切身之痛,他自然記得清清楚楚,不過,他苦讀聖賢書多年,心裏頭終究藏著大不甘,實在不相信朝廷就此一蹶不振,他堅定地說道:“不會一直這樣的!終有一天,朝廷必然重開科舉!”
江城嗤笑一聲,道:“父親,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想那王不歸三十年前就是天下第一高手,隻要他一日不死,這朝廷就一日不能開科舉。即便他死了。。”
“夠了!”江宏一巴掌打在江城頭上,厲聲道:“你怎麼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江城撇撇嘴,把頭扭向一邊,幹脆不作爭執。
江宏背著手踱了幾步,緩緩說道:“別人如何我不管,但我江家斷然不能出亂臣賊子。你想去練拳,那是不可能的。古人有言,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眼下功名難求,也唯有讓你學得醫術,惠澤一方,才算是不辱沒我江家門風。我已經決定,後天送你到黃老先生那裏學醫,拜師禮業已備好,到時你跟我一起過去,記得要有禮貌。”
“學醫,黃老先生?”
一想到那個神神叨叨又視財如命的老頭子,江城就頭皮發麻,不由大叫道:“我不去,我要去學武!”
江宏叱道:“平時我怎麼教你的,好好說話!”
江城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道:“父親,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你手裏的提線木偶。其次,現在我已經有了喜歡做的事,我喜歡練武,而且,我想一直練下去。最後,我討厭學醫。所以,你想讓我去跟黃老先生學醫,那是不可能的。”
江宏靜靜地聽完,麵沉如水,森然道:“這可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哼!”
說完,竟是拂袖而去。
“父親,我是真的喜歡練武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江城徒勞地伸出手,試圖抓住父親的衣袍作最後勸說,但江宏早已走遠。他跪坐在地上,腦中轟轟作響,亂作一團。
“難道我十年練拳,就這樣白白練了?難道我這十年的付出,就這樣白白費了?”
“父親啊,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多喜歡練武嗎?”
“難道我就這樣受他擺布一輩子?”
越是這樣想著,江城心頭越發感到委屈,隻想好好發泄一下,或許,隻有身體的疲憊才能讓他暫時忘記這些煩惱。他縮回雙腿,屁股坐在小腿上,上身傾倒,十指撐地,足尖和指尖同時發力,腰脊微微挺起,狀似臥虎。
這乃是虎形拳的起手式——虎臥崗!
隻見他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前後左右擺動,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全身酸痛難耐,額頭見汗。江城四肢發力,猛地往前竄出,雙腳竭盡全力的向前跨出。隻是兩步,便到了盡頭,眼看著就要一頭撞在香案上,他的身體詭異地一扭,竟然淩空折返。
這正是虎形拳的第二招和第三招——虎奔原、虎躍澗。兩個動作一氣嗬成,毫無滯澀。一看就知道隻有在上麵花費了許多的功夫,才能有這樣的酣暢淋漓。
身在半空,即將落地之時,江城雙手成爪,甩開膀子向前分出,卻是虎形拳第四招——虎探爪。他腳下微動,分出的雙手須臾間合攏——虎口合。隨後,他的身體傾倒,掌麵撐地,雙腳橫掃,已是用出了猛虎拳最後一招——虎剪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