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不提冀州棋盤山中,張角和盧植上下對峙,你死我活鬥得不亦樂乎,就在千裏之外的並州大地上,忽然之間也變得不安分起來。
並州遼闊的大草原上,除了大批逐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之外,還有不少無地可種的漢人,在並州的草原上放牧,養些牛羊過活。
這一天天高雲淡,天氣十分爽朗。
一戶漢人牧民的牛皮帳外,一個小小的男孩兒拖著鼻涕在和小羊羔玩耍,玩得累了的男孩兒便把身體張成大字型仰躺在草地上,任由小羊羔用那小巧而溫潤的舌頭舔著男孩兒的手指,直癢得男孩兒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
忽然,小男孩兒似乎發現了什麼,他疑惑的睜大了眼睛,緩緩的坐起身來,抻直了脖子仰望天空。
小男孩兒擦了擦雙眼,仿佛怕自己看錯了。
良久,小男孩兒忽的骨碌一下從草地上爬起,向帳篷一溜煙的奔去,動作敏捷的就像個猴子。
“爹!娘!你們快看啊!”
小男孩兒大叫大嚷著衝進了牛皮帳中,把正在磨刀的老爹和縫製皮衣的老娘嚇了一跳。
“你這潑猴!瞎嚷嚷什麼?”差點把手割了的老爹當即一聲怒斥。
那個男孩兒卻沒有一絲的畏懼,仍自興奮十足的嚷嚷道,
“爹啊,我看到星星了啊!”
“你個倒黴孩子,看到星星有啥稀奇的。。。。。。恩?”老爹忽然意識到現在是大白天,“你個臭小子!居然大白天睜眼說瞎話,找抽了不是?”
“沒有啊,我真的看到星星了啊,好大好亮的!娘,你去看看啊!”男孩兒看到老爹似乎有暴走的趨勢,便急忙跑到老娘身邊,拉起娘的胳膊就往外拖去。
“哎呀,你這個孩子,大白天的瞎鬧什麼?”話是這麼說著,可是做娘的終歸心軟,還是耐不住孩子的糾纏,便放下手頭的活計,隨著男孩出去了。
老爹鼻子裏哼了一聲,似乎對老婆的溺愛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麼,自顧自的磨起刀來。
忽然,外麵傳來了媳婦的一聲驚呼,老爹磨刀的手陡然停住了,隨即,帳簾驀地被掀開,隻見孩子的娘一臉詫異的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洋洋得意的男孩兒。
“他爹,真是奇怪了,還真有白天出來的星星麼?”
老爹皺緊了眉頭,沒有說話,把刀放在一旁後,便徑直走出了帳外,隻抬頭一看,老爹便已勃然色變。
“這是。。。。。。”
隻見在高高的天空之中,一點金色的璀璨如同一輪小型的太陽,正肆無忌憚的放射著一種獨特的光芒,與遠遠相隔的日頭遙相呼應,一時之間,仿佛天現二日,蔚為壯觀。
老爹隻看了兩眼,便覺得雙眼刺痛,仿佛承受不住強烈的光線刺激般,老爹忍不住低下了頭,用手背擦了擦有些潤濕的眼眶,等他再抬起頭時,異像再次出現了。
隻見那半空中耀眼的星鬥忽然拖起一條長長的尾巴,向著地平線的方向飛速墜去,就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在藍藍的天幕上劃過了一道華麗的痕跡,沒過多久便消失不見。
當一切過去後,天還是那麼藍,雲還是那麼悠閑,仿佛上麵什麼都沒有出現過一般,空白幹淨得讓人有些壓抑。
老爹的臉色顯得十分凝重,就連站在一旁的媳婦和兒子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壓在心頭,連話都不敢說上一句。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爹才神色複雜的長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讓女人和孩子十分茫然的話,
“天芒一現,這天,就要大亂了。”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在同一片藍天下,愁鎖心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平凡的人,要為一家老少的吃喝發愁,也有像那個歎息的牧民一樣,為即將到來的亂世發愁,就算是身居高位不愁吃喝的大漢官員,也有不少人正在愁腸欲斷,憤懣難填,比如說冀州那邊被死死困在棋盤山上的盧植,還有並州這裏身為堂堂武進城城守的趙鹹。
趙鹹做這武進城的城守已經有些年頭了,雖然算不上什麼朝廷大員,但是身為一地的父母官,趙鹹的日子還算是比較舒坦的,相比在洛陽的三公九卿們,趙鹹既不用成天和其他官員勾心鬥角,也不用刻意逢迎去拍皇上的龍屁,趙鹹也沒什麼大野心,能在武進城中一人說了算,他也就知足了。
但可惜的是,天下確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趙鹹任職的武進城不在富豪雲集的司隸,也不在文明昌盛的荊豫,也不在交通發達的徐兗,更不在鹽鐵富庶的青揚,而偏偏處在最偏遠的並州,還是並州中最危險的雲中郡。
大漢朝的人都知道,雲中郡是並州最北的地界了,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漢人和草原民族廝殺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從春秋戰國以來,漢人就在這裏和匈奴人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漢武帝大破匈奴之後,雲中郡依然沒有得到太久的和平,隻是鄰居從匈奴人變成了鮮卑人。
話說這鮮卑人,趁著匈奴人實力大減,草原上出現勢力真空之際,硬是占據了匈奴人原先的地盤,一躍成為草原第一大族。尤其是在鮮卑的一代人傑檀石槐出現後,檀石槐憑借其雄才大略統合了鮮卑各部,並分成東西中三大部落,初步有了一個國家的雛形,鮮卑人的實力空前高漲,膽子也越來越大,開始頻繁侵略漢地,燒殺掠奪,成為繼匈奴之後的又一北方大害。
而現在讓武進城守趙鹹憂愁不已的,正是鮮卑人的大舉入侵。
就在半月前,西部鮮卑的大帥燕荔陽親率兩萬鐵騎,大舉入侵雲中郡,甚至還攻破了武進城北邊的定襄城,定襄城半數的百姓被屠戮,剩餘的也都做了燕荔陽的奴隸,城守孫康被梟首。
如今燕荔陽矛頭南指,已然兵臨武進城下,武進城中隻有六千軍兵,雖說尚能勉強守城,但趙鹹也沒把握能守太長的時間,隻希望在城破之前,會有援兵抵達,否則後果實在堪憂。
此時日已當午,有奴婢喊趙鹹用餐,在書房中長籲短歎了一上午的趙鹹也感到有些肚子餓,發覺原來歎氣歎久了也是項體力活,便稍微穩了穩心情,調整了一下麵部肌肉,出了書房吃飯去也。
看著桌上還算豐富的菜肴,趙鹹也顧不上就在城外的鮮卑大軍,暗道就算死也得做個飽鬼不是,當下便開懷吃了起來。
正當趙鹹好歹吃了個半飽的時候,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猛的透進房間,直闖入趙鹹的耳中!
當啷一聲,趙鹹手中的飯碗摔落在飯桌之上,趙鹹也顧不上管它,一臉倉皇的站起身來,直直的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該死的蠻狗開始攻城了麼?趙鹹咬咬牙,連忙掀起衣袍,一溜小跑跑到書房,一把抓起佩劍便往大門奔去,
“快!集結衛兵!備馬!”
整個趙府頓時亂成一團,但還算效率不低,不大一會兒,趙鹹就帶著府上的衛兵衝上了大街,幸好武進城的居民經驗豐富,早早的就躲在家裏閉門不出,大街之上空無一人,趙鹹暢通無阻的趕到了北門的城牆之上。
趙鹹略喘著氣,一把拉住了正一臉陰沉得幾乎麵色發黑的武進城司馬刑涼刑雲直,
“雲直,戰況如何?”
刑涼這才發現城守大人已經登上城來了,連忙轉身衝趙鹹一抱拳,沙啞著嗓音道,
“大人,蠻狗剛才發動了一次進攻,已經把護城河填平了,正準備總攻。”
趙鹹聽言頓時猛抽了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怎麼會這麼快!?”
也難怪趙鹹這麼吃驚,武進城作為一座邊城,護城河自然不會太淺,怎麼就這麼一大會兒的功夫就被填平了呢?
刑涼眼眶有些發紅,右手指向城下,對趙鹹低低的說道,
“大人請看。。。。。。”
趙鹹驚疑不定的順著刑涼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險些氣破了胸膛!
隻見四五米寬的護城河已經斷流,中間被沙袋填平了一大塊,然而這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在沙袋中間,竟然夾雜著無數具屍體!就連河水都是猩紅的!
有的屍體露著頭顱,滿臉扭曲的似乎在仰天悲嗥,有的隻露出一截小腿或者手臂,就如同亂葬崗上長著的一根根奇形怪狀的枯樹枝。
從服飾上顯然看得出,這些屍體全是大漢百姓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狀慘不忍睹,這還隻是露出河麵的,在河麵下麵,還不知道有多少的屍體夾雜在沙袋之中,成了供蠻狗進攻的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