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起來罷!今日您要入宮賀壽,可遲不得呢!”天還沒大亮,琥珀便已走到床前,一邊撩起薄綢水紅金絲靄霞鮫紗帳子,利索的掛在床邊的金鉤上,一邊輕聲喚道。
今日是太後的生辰,凡是有品級的命婦貴女,都要大妝入宮賀壽。
陳宜寧悠悠醒轉,歎口氣,認命地坐起身來,仍由琥珀服侍她梳洗了,剛在妝台前坐定,綠桑笑吟吟地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大紅真絲織金鸞鳳雲紋廣袖翟衣疊得整整齊齊,上麵放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金絲繡花團雲褙子。
一團火似的顏色讓陳宜寧苦了臉,雖已立了秋,可天氣並未涼下來。這大紅的顏色瞧著就熱。
綠桑伺候陳宜寧穿好了衣裙,又為她梳了一個倭墮如意髻,簪上一支赤金五鳳朝陽的展翅飛鳳掛珠大釵,那珍珠顆顆都有拇指大,圓潤光潔,璀璨奪目。
綠桑猶嫌不夠,又換下耳上海棠滴翠珠的耳環,換上一對紅寶石鳳紋金墜子。最後又在胸口掛上一個雙燕送吉赤金瓔珞紅寶福鎖項圈。陳宜寧端坐在春凳上,隻覺得脖子都快要被壓斷了。
剛打扮完畢,趙媽媽帶著翠屏進來了,行罷禮,上上下下將陳宜寧打量一番,方笑道:“夫人怕二小姐太過素淡,特意吩咐老奴過來瞧瞧。如今看來,夫人竟是多慮了。二小姐如此打扮,真真是天仙下凡一般了。”
綠桑抿嘴一笑:“趙媽媽,您沒見姑娘的臉已經黑的如鍋底一般麼?幸而太後壽辰一年隻一次,要是一個月一次,隻怕姑娘早急得哭鼻子了。”
琥珀和趙媽媽都撐不住笑了。陳宜寧狠狠瞪綠桑一眼。趙媽媽忙笑著攜了她的手道:“二小姐,走罷!夫人在二門等著呢。”
到了二門,陳宜寧便和周氏一起上了一輛三駕馬的寬敞大車中。裏麵放著冰盆子,兩個錦座中間放著一個精巧的黃花木茶幾,上麵擺著點心吃食。坐進去倒也涼爽宜人。
因起的早,大街上沒什麼人,一路車轆滾滾,很快便進了皇城。周氏和陳宜寧忙下了馬車,又換了宮中的軟幔涼轎,待到慈寧宮,便須下轎步行了。
兩位身穿棗紅色薄錦暗紋宮裝的嬤嬤早候在一旁,見到周氏和陳宜寧忙笑道:“陳夫人和縣主快請罷。”
周氏和陳宜寧道了謝,便跟著嬤嬤往前走。陳宜寧還是第一次來慈寧宮,一路雖不敢亂看,但卻用眼角餘光將宮殿掃了一圈。隻見布局宏偉壯麗,廊柱皆描金繪彩,處處奢華不凡。
剛繞過偏門,隻聽見身後隱隱有男子的聲音傳來。陳宜寧和周氏都愣了一下。
那嬤嬤見了忙解釋道:“往年壽辰都是命婦與男子分開賀壽,頗為鋪張,今年汝陽大旱,太後命一切從簡,命婦與貴戚權臣皆一起賀壽。”
陳宜寧心頭砰砰跳了起來。
貴戚權臣也要來賀壽?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會見到季淵?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些期待,又有些輕微的害怕和抗拒。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嬤嬤已經帶她們跨過高高的門檻,進了正殿。
陳宜寧咬住嘴唇,將那些蕪雜的念頭趕出腦海。
大殿裏鋪著青金石的地磚,光潔得可以照出人影來。鎏金的香爐裏緩緩燃著龍涎香,輕薄的煙霧緩緩三開,空氣清涼而芬芳。正殿裏衣香鬢影,下首的錦椅上影影綽綽坐滿了人。
陳宜寧不敢抬頭亂看,隻隱約看見上首端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著深青織金雲霞鳳文霞帔,下端垂著金墜子,腰上圍著鑲滿珍珠和寶石的革帶,頭上綰著一個莊重的圓髻,戴著珠翠花鬢雙鳳銜珠鸞鳳冠。端莊肅穆,氣度高華。
周氏忙攜了陳宜寧跪下叩首,齊聲賀道:“臣女謹祝太後娘娘生辰吉祥,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道賀完畢,又獻上賀禮。太後禮節性的瞟了幾眼賀禮,又誇了幾句,這個過場便走完了。
陳宜寧在心裏緩緩鬆了口氣,這時才恍然意識到,在左側坐王孫權臣的錦椅中,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正朝她射過來。
陳宜寧忍了忍,終究還是忍不住,眼角的餘光斜斜朝那邊掃了一眼。
果然是季淵。他端坐在錦椅上,一雙眸子正穿過人群朝她這邊看過來。
他素日穿的清淡,今日竟也穿了一身紅色的錦袍。胸口和領口都繡著金絲蝙蝠雲紋團花,看上去貴氣十足。
陳宜寧便是再不願意,也在心裏暗暗讚了一聲。
很少有男子能把紅色穿得如此出眾。這種濃烈張揚的顏色,很容易將人壓住,偏偏季淵挺拔高大,肩寬背直,生生將紅色穿出了一股器宇軒昂的霸氣。英姿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