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娘一直不說,還是因為娘真的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在教養,也一直都期盼你能過的開心過就好,又恐你知道之後會傷心難過。這些年來娘親也曾想過要告訴你,可那時並不知曉你是國公府的小姐,又不見有人尋來,怕說出來會傷你的心……你爹爹去世前也曾交代過,不若就叫你這般快活的過一輩子,娘親如此,也不過想要令你快快樂樂的過活……”
宛然眼睛濕潤,鼻腔裏似有東西塞住不通氣,喉嚨裏更是如堵住了什麼般不舒服,胸口似壓著石頭叫她喘不過氣來,良久,那大顆大顆的眼淚終於滑落。她睜大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想瞧清楚蔣氏麵上的神情,無奈她越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那人影卻越是迷蒙,那眼眶中的淚水也是越聚越多,仿似掉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而落,迷蒙中她隻瞧見蔣氏也是滿麵哀思的瞧著她。
她從未曾懷疑自己的身份,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一手撫養大自己的母親會是外人,那尚不熟悉的人倒成了自己的親生娘親,如今蔣氏卻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不是她的親娘,這叫她如何接受?
是了,她怎會不曾察覺到呢,上一世時,娘親每每對著她的背影落淚,她卻總以為她思念著爹爹滿心傷痛這才神情恍惚!如今照她這般說起來,那卻是在思念著另一個女兒,思念著她那早夭的無緣的女兒。
後來哥哥逝去,接著娘親小產,她極力求大夫,當時那大夫是怎麼說的?悲傷過度,身如殘燭,油盡燈枯,那時的她以為是接連遭受到打擊,太過思念爹爹與哥哥,又遭小產連番打擊之下心灰意冷這才纏綿病榻這才……如今想來,應當還有對那逝去的女兒的思念,這所有一切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人逐一離去,她傷心過度之下生無可戀這才會過早逝去。
這一世,雖然哥哥今還安康,腹中弟弟也是健康的活在她的肚子中,可如今,她要親手將這撫養了一十二年的女兒親手送回她的爹娘身邊……
濃濃的傷痛將她攝住,叫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唯有將頭埋進蔣氏懷裏,鼻翼間湧動著熟悉的氣息,暖暖的香香的,叫她閉著眼睛淚水橫流,嘴裏嗚咽著泣不成聲,肩膀卻無聲抖動。將氏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就如在小時候宛然受了委屈賴在她懷裏撒嬌般輕言軟語安慰著。
她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假的,是蔣氏為了救她出火坑謊稱她是國公府的小姐,雖說她也動過這個心思,當真就那般的昧著良心認了下來,因她怕沒了家族的庇護,會被人欺負算計卻無能為力,這世界對待一個被家族拋棄的家庭最是殘忍,一旦得知你的身份,萬不說陶傾霖往後在仕途上會諸多不順,即便是蔣氏肚裏的孩子隻怕也會受到諸多排擠……瞧,她是多麼的肮髒,自己都曾動了這般的心思,臨了臨了,卻是矯情的做不出這般的事情,當真是偽善!
她也是怕死的人,死過一次的人才更會懂得生命的可貴,也是因為這樣,她成打消了退堂鼓,她怕事後若是國公府查起來,真相大白的那天會不能承受國公府那尖銳的指責,這才作罷。
及至黃嬤嬤扶著國公夫人出現在陶家大廳的時候,她還暗自擔心,暗道蔣氏真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不惜欺騙國公夫人也要救她出火坑。那時的她還以為她確確實實就是陶家六姑娘,是蔣氏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女兒,從不曾懷疑過,這也是為什麼她會配合著國公夫人演戲的原因。
如今她理解了為什麼每每蔣氏都會瞧著她卻哀傷的出了神,仿似在瞧她,又仿似在通過她瞧向虛空。如今算是明白了,但凡蔣氏露出那種絕望又悲痛的眼神時,蔣氏透過她緬懷的是她那不幸夭折的女兒,卻又唯恐宛然發覺,深深掩埋心底。
蔣氏輕言軟語的勸慰著她,掏出帕子輕輕的替她抹去那麵頰上的淚痕,卻仿似越抹越多,如掉了線的珠兒般直往下掉。
宛然淚眼朦朧的瞧著蔣氏,想著前世今生的事情,那些受過的委屈,那顆自醒過來便時時刻刻擔憂一刻不得安寧的心,那被遺棄的委屈,那被欺騙卻又發泄不得的惱怒,與那些遠去的記憶一起翻湧著撲向她,前世裏離世時那無望的孤寂,在此刻又無比清晰的現了出來,令她一時間如置身在洪荒裏,孤獨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