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兩方在大半年時間裏,幾乎使勁了渾身解數,想要壓服對方。隻不過齊魯之儒用的法子是引經據典,在現實裏無法找到依據,就強行搬運先賢言論,甚至還鬧出了不少粗製濫造的偽書笑話。
而那部分受長安君“格物實驗”影響極深的墨家,則開始走試驗路線,據李斯,這些人為了證明《墨經》裏的每一句話,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
孔成像、杠杆平衡、聲音的傳播與共鳴,甚至是凹凸麵鏡成像……就明月看來,若能把《墨經》裏記載的東西加以推敲證明,這些墨家人的物理水平,大概能和1世紀的初一學生不相上下了……
當然,這群瘋狂的實驗者在臨淄大街巷做實驗的行為,也被齊魯儒生抹黑為“有傷風化””裝神弄鬼“。
陰陽家雖然屁股坐在齊魯儒生一邊,但鄒衍已老,這個學派漸漸以鄒奭為首。鄒奭有一些和他叔叔不太一樣的想法,他開始暗暗將“降雨自然”吸納進陰陽五行理論裏,開始對矛盾之處加以改造,承認風雨的產生,的確有自然因素在作用,但何時降雨何時不降,依然是“意”。
總之這大半年裏,稷下學宮主要的學派都在積極地論戰,同時推陳出新,除了齊魯儒家依然在自己的仁義道德圈子裏打轉外,幾乎都有了些變化。
可最讓人氣憤的就是這點,雖然在實證時群儒不占理,可坳不過這些人徒子徒孫遍布齊魯,每每依靠人數優勢對異議加以抨擊,屢試不爽。
墨家的幾次實驗,被他們破壞阻擾,就連荀子的幾次授課,也被這群人騷擾,他們當眾批評起荀子忘本,不法先王,非儒也!
稷下學宮的這股亂相,齊國王室當然也注意到了,但君王後思想較為保守,政治上她偏向黃老,學術上則偏向齊魯儒家的綱常倫理,對荀學和墨家的作為視為洪水猛獸,所以對群儒的排斥異己,采取了默許態度……
在講完這半年裏稷下的變與未變後,李斯道:“夫子曾經感慨過,可惜長安君不能像那魏公子牟一樣,專注學術,否則,一定能成為一代大家,開宗立派。”
“開宗立派?”明月搖了搖頭:“我年少學薄,不敢想,這一生,在學問上,隻會淺嚐輒止。“
李斯深以為然:“然也,我也覺得,學而優則仕,士人一身所學,豈是要一生在這裏與他人吵嘴的?一件事到底正確與否,還是得做到實事上,才能分出對錯來!”
從話語裏,明月能感受到李斯對這個地方的煩躁,這是一個實幹主義者,充滿空想的學宮生活已經讓他厭倦,他如今渴望的,是能做官,一展拳腳吧?
”看來,我的祁令有人選了……“
明月心裏有了主意,但沒有立刻招攬李斯,而是笑道:”話雖如此,但我去封地數月,深感在如何治邑上困難重重,產生了無數疑惑,此番回來,正是想向祭酒多學一些治民、治國的學問。”
“長安君還不知道……“
李斯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後,對明月道:”夫子今年以來,屢受群儒抨擊,頗有些心灰意冷,對學宮內壓軋異論的風氣倍感失望,已決意辭去祭酒之職!“
”今日,便是夫子在學宮的最後一次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