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息道:“若朕不在了,你也不要?”
他不說話,我又道:“漓,朕要你挑起殷家的江山。”
“皇兄,那你……”
“我要去找她,一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杏吟說她在黎莊,我便去黎莊找。若她不在,那麼天涯海角,我也會去。
剩下的時間,我全留給了她。
殷漓瞧著我,半晌才道:“好,你去找她。可是我不做鄴邾的皇帝,我會等你回來。”
“漓,也許我……”我是做了不再回來的打算了。
他卻笑了,一點點地綻開,語帶悲涼:“皇兄,你好殘忍,用江山來困住我。”
我心下微驚,莫不是殷漓猜到了什麼?
黯然垂首,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正如殷漓說的,我是殘忍,丟下大業給他,我放手走了。可是,他找了幾年,如今總該換我去了。
這一次,什麼都不必說了,我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放手。我是鄴邾的皇帝,可是也是個常人啊,讓我也自私一次,也……任性一次,可好?
行至塌邊,仰麵躺了上去。
時間走過,房間裏寂靜得可怕。
良久良久,聽殷漓道:“找到了她,好好照顧她。”
我默然回神,等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殷漓不知道何時已經離去。
……
翌日,忻茗進宮來了。
沒有先去慈寧宮,急急趕來乾清宮。我已經稱病,朝中事物全全交由殷漓處理。
“皇兄。”忻茗見了我,潸然淚下。
我笑道:“哭什麼。”
她取了披風為我披上,開口道:“忻兒做錯了,當年不該讓她走的。”
“不。”我握住她的手,翠然笑道,“朕要謝謝你。”若不是她那一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忻茗解救了她,也解救了我。
她忽然哭出聲來:“太醫說你過度操勞,你為何又不肯好好休息,非要出宮呢?”
“忻兒,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身子不適,隻是朕的一個理由。”一個出宮找她的理由啊!
“非走不可麼?”
“非走不可。”
“一定要找到她?”
“一定。”
她瞪著我,緩緩開口:“皇兄,你真的變了。”
心下微動,回身道:“忻兒又何曾不是?”
她嘴角一動,眼淚又留下來。
“忻兒,對不起。”跨步過去將她攬在懷裏,她的婚姻沒有為我政治所用,可是我依然對她心存愧疚。
這個我唯一的妹妹,在太後為她指婚的那一刻,若她反對,我定然不會將她嫁出去的。可是她沒有,她嫁了,心甘情願。
忻茗在我懷裏哭著,搖著頭:“不,皇兄,我與你不一樣。子商……並不曾愛過我。可是她,對你還是有愛的。我感覺得出。”
身子一顫,忻茗也如此說了。
她感覺得出,我又怎會感受不到?
“咳咳。”手圈在唇邊,低聲咳嗽起來。
“皇兄……”忻茗的眼底,盡是心疼之色。
我輕搖了搖頭,忍著沒有說出來。忻兒啊,不必擔心,我……並不曾有事。
……
第三日,終於出宮了,隻帶了楚雲。
換了輕便的行裝,隻有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車夫不是宮內之人,一輩子隻是個老實巴交的趕車人。我付錢,他二話不說,隻為我趕車。
臥在軟墊上,馬車跌宕不堪,任我怎麼翻身都不舒服。坐起身,楚雲馬上轉身道:“皇……”他看了我一眼,忙轉口,“主上怎麼了?”
我尷尬一笑,伸手掀開車窗的簾子,引著微風吹進來。一直以來,在宮裏錦衣玉食慣了,看來真的應該好好地習慣起來。習慣宮外的一切了……
楚雲取了披風為我披上,開口道:“主上小心著涼了。”
我笑:“楚雲,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啊,哈。看看,都糊塗了。”伸手拂了披風,“我不冷,用不著。”
楚雲隻默默地收了披風,點頭不語。
杏吟的藥很厲害,說好三日的藥性,在第四日的時候已經不再難過了。我伸了個懶腰,頓覺神清氣爽。
隻想著快些到達黎莊,晚上也隻是睡在馬車上。
從小嬌縱慣了,一路上到底是吃不好,睡不好。楚雲很是擔憂,我卻不以為然,心是激動的,甚至興奮。
馬車終於抵達了商丘黎莊。
我拂開車簾欲下去,卻聽楚雲道:“主上,可有與雲國公主越好在哪裏見麵?”
我愣了一下,才道:“沒有,這裏是個小地方,她來了定會找得到我。”
楚雲點頭,跟著我下了車。
車夫將馬車停在一旁,我們進了一家客棧。
小二熱情地迎出來,燦爛地笑著:“喲,客官,想來點什麼?”
我尷尬一笑,隻好求助地轉向楚雲。這樣的客棧,我並不曾來過,如何會知道要怎麼點菜。
楚雲顯得嫻熟,帶我在一張空桌上坐了,伸手點了幾個菜。小二點頭下去了。
楚雲道:“主上,一路上都不曾好好吃東西,這裏的菜雖也不見好,您也多吃點吧。”
我點頭淺笑:“我都出來了,還會吃不了苦麼?”
小二退下去,朝掌櫃的笑道:“掌櫃的,您說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小的看這兩位公子也是衣著不凡。方才來的幾位客官可是呢!您說,咱們這黎莊都多久不曾接待過這樣的人了呢!”
掌櫃的笑道:“是啊,你還不快點吩咐廚子做菜去?好生伺候了那兩位公子才是!”
我向楚雲使了個眼色,他會意,起身走向那掌櫃的,問道:“敢問掌櫃的,方才來的客人是什麼人?”
“這個……”掌櫃的想了想,道,“好像是商人,不過看樣子,又不像是鄴邾人士。”
我心底一陣歡喜,忙道:“可有一位姑娘?”
“姑娘倒是有一位,卻不知為何蒙將整張臉都蒙了起來,看不清模樣。”
手微緊,是杏吟,一定就是杏吟!
沒想到,她僅快了我一步啊!
霍地起身,行至掌櫃的麵前,開口道:“他們往哪裏去了?”
掌櫃的見我忽然衝過去,愣了一下,才道:“好像去了那個出過瘟疫的村子了。”
“怎麼走?”
掌櫃的走至門口,為我們比劃了下。我二話不說,便快步走出去,跳上馬車,吩咐車夫馬上前去。
“哎——我說客官呐!哪有點了菜不吃就走的?”掌櫃的見我作勢走人,急得大叫道。
楚雲丟給他一錠銀子,他立馬閉了嘴,笑道:“嗬嗬,客官走好啊!”
楚雲飛身上馬,丟下一個“走”字,閃進車內。
車夫一聲“駕——”,馬車飛奔起來。
“主上……”
“快,要快點!”
杏吟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她?
是不是……等我去了,就會見到她?
心,不再平靜了。
忽然,馬兒長嘶一聲,“籲——”車夫緊張的聲音傳進來。馬車一個顛簸,脊背狠狠地撞上車壁。
“主上!”楚雲伸手護我。
“出去看看,何事。”
他點頭,閃身出去。我伸手撐著車壁,才稍稍穩住了身子。
車外,聽見了孩子的哭聲,然後是周圍眾人的驚歎聲。接著是楚雲落回車上的響動,他扯住了馬韁,終於勒停了馬兒。
我有些驚慌未定,卻聽楚雲驚道:“主上,這個孩子長得……與您一模一樣啊!”
與我一模一樣的孩子?
我有些吃驚,卻又好奇,伸手掀起車簾的一角,笑道:“哦?抱進來讓我瞧瞧。”
那孩子怯怯地縮回小手,將頭轉向一邊,大聲道:“娘,寶寶害怕!”
娘……
不知道為何,在聽到孩子一聲“娘”時,心突然瘋狂地跳動起來。手一揚,將車簾高高地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