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弦歌2(1 / 1)

這是一個司空見慣的秋日下午,宋天澤剛上完上午的兩節新聞寫作課,匆匆到食堂扒了兩口飯,就又趕去戲劇社進行午間排練。下午還有學校新聞社的稿子要寫,他現在是新聞社的骨幹記者,他立誌做一名戰地記者。他上學期上過埃德加·斯諾的課程,讓他頗為震撼,在迷途中為他指明了方向。

在他最意氣風發的18歲,宋天澤的校園生活像往常一樣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晚上7點半的燕京大學。校園裏一片夏夜的靜謐。燈火通明的穆樓禮堂裏,卻是一派群情振奮的場景,一眾學子正談論著現今國際和國內的局勢。

站在前麵的台上發表著慷慨激昂演說的正是宋天澤。

“九一八之後,日軍占領東三省。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步步緊逼之下,華北危急,北平局勢也是相當緊張。各位同窗,我們現在每天的校園生活,看起來像平靜的水麵,其實下麵都是洶湧的暗流。作為現時代的青年,我們要時刻保持警覺,時刻關注自己該承擔的義務!”

下麵有男生提出異議:“作為一個學生,你肩不能扛槍,你的義務如何去實現?現在說這些也隻能是空談吧。”一副尖銳而不留餘地的語氣。

台下嘈雜的說話聲一時都安靜下來,滿禮堂的人都不知道宋天澤該如何回答這刁鑽的問題。

“一介書生,現在雖不能握槍,但我可以用演說、用戲劇、用報紙,喚起人們的覺醒。喚醒一個就是勝利。就像我現在所做的一樣。”天澤堅定地看著台下提問題的男生,說這番話時,宋天澤的眼睛是明亮的。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時候兩個手挽手在台下看著他的女孩子,眼睛也都同時亮起來了。穿月白旗袍的女孩使勁兒地鼓掌,感歎道:“反擊得真是帥極了!”穿藏藍旗袍的女生拍拍她的臉,說:“姑娘醒醒。看你一副花癡的樣子。”不過她自己的眼神也一刻沒有從台上的宋天澤身上移開過。

想想你18歲的時候,身體裏似乎總是蘊蓄著飽滿的、充沛的精力,像源源不絕的泉水,隻要停滯下來就會難受得要命,而運動時那種酣暢淋漓的狀態,恣肆地奔跑、飛躍、流汗,簡直令人沉溺。

宋天澤剛在籃球場上和一眾兄弟打了兩小時的籃球。打完球,他離開球場,走過林蔭道、小花園、湖水和白塔,遇到相熟的同學、老師,舉手打著招呼,微笑著露出整齊的白色牙齒。他懷念那個時候的自己,身上有汗味和如露水青草般的清新味道。

他走進男生寢室樓的大門,一步兩個台階,跨上陳舊的水泥樓梯,年紀久遠的樓梯在他一雙大腳有力結實的踩踏下發出細微的“嘎吱”聲,當然那是他當時壓根兒都不會注意到的事情。他氣喘籲籲地跑到自己寢室所在的三樓,滿頭都是淋漓的汗水,他甩甩頭,很瀟灑地甩去頭發上的汗滴。一邊在光線昏暗的寢室走廊裏大踏步走過,一邊伸出手臂飛速地把身上濕透的運動上衣脫下來,手臂在空中掄一個圈,球衣繞成了一團纏在手臂上。

宋天澤伸手推開宿舍公共活動室的門,說“推”其實並不準確,這個字太文縐縐,而我們18歲的少年宋天澤,矯健如一頭豹子的宋天澤,他是帶著汗味和青草般清新的味道,像一陣旋風似的刮進門去的。

那時候遠處鍾樓上的鍾正敲響下午三點,鍾聲穿過九月的空氣,極悠遠地傳過來,敲擊他的耳膜。九月清澈而略具質感的琥珀狀空氣,蕩開微微的一圈漣漪。一片葉子正在優美地墜落。時間在那個節點上似乎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