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南橘北枳(三)(1 / 2)

當日下午,林馥閑來無事,同燕榕坐在驛館之中對弈。果真如林馥所言,先後來了兩批人,奉了珠寶器物求見。

林馥隻命魯思遠接見北齊官員,並不親自相見。

燕榕不由問道:“你不見遲玉也便罷了,怎麼連魯媛也不肯見?”

林馥捏著一枚黑子道:“她還會再遣人來。”

“我覺著你這幾日神情懨懨,倒似是生出了幾分辭官不做的心思。”燕榕關切道:“可是因為父皇當日那一句戲言?”

聽聞皇兄出生之時,父皇歡喜不已,抱了他滿懷道:“吾之長皇子!”

而今小兒燕澤出生,父皇喜愛孫兒也在情理之中,隻是他那句“吾之長皇孫”實在教燕榕吃了一驚。

“父皇無心之言,想來皇兄也不會放在心上。”燕榕寬慰她道。

“太上皇是否無心,我並不知曉。”林馥忽然以衣袖將案上的黑白子盡數拂去,而後抓了一把黑子落在棋盤之上,“可陛下步步為營,已到了最後一步。”

燕榕無法理解皇兄那般陰沉的心思,隻見林馥指著棋盤道:“這些黑子,乃是天下芸芸眾生。”

她又取了一枚白字放在近前,“白子便是凰兒。”

“陛下數年的心血,乃是將凰兒送到對麵。”林馥以手指向黑子之後的大片空白,“可是黑子眾多,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林馥說罷,又取了三顆白之於掌心,一顆一顆地落定,打亂了一片相連的黑色。

“第一枚是是陸景岫,於男子科考的舊製當中脫穎而出。”

“第二枚是我,於士族門閥的夾縫之中,登臨萬人之上的高位。”

“第三枚……也是最後一枚,乃是胭脂公主,她將要成為南境諸城實至名歸的王。”

燕榕木然地盯著棋盤半晌,聽她這樣一說,皇兄這幾年來不聲不響所為之事,可不就是眼前的小小棋盤?

如若有朝一日凰兒一登大統,是否會如母親遲悅般流離失所、朝不保夕?是否會遭遇北齊當日的血腥屠戮?

而今朝中女官遍布,凰兒的嬸嬸是丞相,姑姑掌握著半壁江山。縱是有朝一日女帝登基,也是水到渠成……

“你何時洞察了皇兄的心思?”燕榕問道。

“他破格提拔我為太傅之時。”林馥道。當今天子破例做下許多前人不敢為之事,便是胸中掩藏著前人所不敢想。

“小主公從來不是被當做公主來教養。”林馥道:“我自幼入宮伴讀,父親便教我們一起讀書,她所學所想,乃是帝王之策。”

可惜天不遂人願,縱然先帝想要將萬裏江山留給唯一的女兒,偌大的北齊卻容不得一個女子登基為帝。而年輕的南楚皇帝,反而思慮得更為深遠,他將斬去女兒成長道路上的一切荊棘,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帶著她俯瞰萬裏沃土。

燕榕隔著棋盤握住林馥的手道:“既是已到最後一步,你當如何打算?”

“待我們離開贏都之時,我會命葛慧帶著澤兒往碧海城而去,恰好你也想回碧海城。”林馥思索了一會,又問:“殿下是否舍得明城的屋舍美宅?”

“屋舍終究隻是冰冷的屋舍,你我在何處,家就在何處。”燕榕一想到日後天高海闊,不由徹底放鬆下來,“總算能有一處自在之所,不必每日規矩地上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