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官吏陪伴遠道而來的使節在贏都一番遊玩,再回到驛館已是夜裏。除了安排住宿,驛館的官員便是連魯恒買來的小犬也照顧有加。
唯有慶安王不滿道:“我為何要同你分開睡?”
林馥笑道:“你我各有官職在身,這般安頓也在情理之中。”
“你我官職雖然不同,可從來隻在一張床上探討國事。”燕榕也不多說,便是推搡著林馥入了內室,“這一路舟車勞頓,丞相還不早些歇息!”
林馥許多年都未曾住過這般溫熱的屋舍。但見房中的暖爐燒得正旺,床榻上的錦被也比楚境的更加厚重。今年贏都未曾下雪,入了夜北風極大,呼嘯著鑽入屋舍之間的縫隙中,“嗚嗚”聲如鬼魅一般。
因為北境嚴寒,就連沐浴洗漱的動作也要快上幾分,否則過不了一會兒便會覺著冷。
林馥沐浴過後,才發覺頭發濕漉漉地難以擦幹,於是坐在暖爐之前,捧了書本來看。
燕榕自身後抱她,心猿意馬地盯著她衣襟中露出的雪白顏色,道:“在看什麼?”
“北齊朝廷的官員名冊。”林馥道:“除了幾位故人,大部分官員我都不認得。”
“當日皇兄曾與北齊開戰,一連拔下五座城池。”燕榕想到舊事,卻是握住她的手道:“我知曉你一直進退兩難。”
“沒有退路,隻得進退兩難。”林馥歎息道。眼前是刀山火海,身後是萬丈懸崖,她唯有硬著頭皮向前走。好在刀山火海之外,還有一片柳暗花明。
她曾在無數個夜晚,夢到自己站在人來人往的贏都街市之中。芸芸眾生來回往複,販夫走卒奔波於生計,大都看不清麵孔。當舊事逐漸被淡忘,盛極一時的管氏一族終究不過一堆黃土。
她年少時常聽父親歎息,一度得生者,豈有長不滅?
她是誰?從何處而來?將去往何處?
一邊是她的故國,一邊是她將要生活的土地……林馥素來無所畏懼,可是一想到明日要入宮,與北齊皇帝得見,便覺著睡意全無。
燕榕以十指在她耳畔揉捏了片刻,而後緩緩沒入她的發絲之中,“別怕,我一直陪著你。”
她倒是不曾怕過,隻是離開太久,他有些想兒子。她輕輕倚在他懷中,“你說澤兒入了夜會不會哭鬧?”
燕榕不由笑了,說來兒子這幾日不在身旁,竟然還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入了夜無人打擾,他與她便又回到了從前兩個人的時候。一番近身相搏,他扯了她腰間的錦帶,她奪了他發頂的玉簪。二人累得氣喘籲籲、渾身是汗,倒也顧不得許多,褪了衣衫連氣息也交融一處。
燕榕想到此處,卻是按住她手中的書卷,“王妃,莫負良辰。”
“殿下如八哥一般。”林馥笑著抬頭看他,他夜夜不厭其煩地提醒她早日入睡,恐怕是因為她有孕之時教他久曠難耐。
“待到離開贏都,你我沿水路南下,去碧海城小住幾日如何?”燕榕問。“當日你走之後,我連內室陳設都不曾移動,便是等你回來。”
“當日我尚且是個男子。”林馥笑道。他怎就會對她念念不忘,魂牽夢縈數載?
“我當真不曾介意你是男子。”燕榕道。
“民間常說,人死之後會轉世投胎。若我來生做了男子,殿下將如何?”林馥有些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