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赤子之心(一)(1 / 2)

魯恒先前走南闖北,若是遇到些有趣的小物件,便零零散散地買回來給燕枝。而今每次外出,再看到女子喜愛的事物,竟也不知該送給誰。他知曉她時而驕矜,時而無理,否則當年怎麼說悔婚便悔婚。

未待宴會結束,魯恒便也辭了眾人,策馬往神嶺雪山而來。冬日落雪之時,頂天立地的雪山便會覆上一層素白,白色之中又有一抹朱紅,乃是長公主府邸。山腰的紅色與白色交相輝映,甚是亮眼。

沒有公主宣召,駙馬不得親自入府。可是今夜情形特殊,魯恒還未想好如何厚著臉皮見她,便見府外一陣嘈雜,幾十神行騎連夜而出,向周圍四散而去。

楊桃裹了厚厚的披風,懷抱著袖犬,焦急地在門口踱步。一見到魯恒,她匆忙跑上前道:“公主不見了。”

天冷夜深,她又能跑到何處?魯恒不由抬頭望向山頂的忠烈候廟,而後問道:“何時不見的?”

“回府之後不久,公主便擯退了左右,一個人在書房。待我喚她沐浴之時,便發現其中空無一人。”楊桃道:“依我之見,殿下當真是吃味了!”

楊桃說罷,徑直帶著魯恒往書房而來。但見門窗大開,如室外一般冰冷,地上滾落著被揉做一堆的紙團。魯恒一一撿起來看,但見其上是淩亂不堪的字跡。

“與君同舟渡,抵岸各自歸。”

“自此山水永不相逢。”

楊桃偷偷看了一眼,心上一驚,公主恐怕是動了要和離的心思。

魯恒一言不發地將紙箋一張一張撫平,而後揣在懷中,“我出去一趟,不必跟著。”

楊桃道了一聲“好”,便見他信步而出,迎著風雪往山上而去。

魯恒離開贏都之時,曾向林馥討過一個錦囊,她特意叮囑他說:“若是有朝一日,公主要與你斷絕情誼,你便打開來看。”

他於月光之下尋了貼身的錦囊,抽出其中的小小紙箋來看,但見其上隻有四個字——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魯恒一字一頓地發聲,而後無奈地歎息。他有的是心計與聰慧,唯獨不曾有半點赤子之心。

聖人雲:“含德之厚,比於赤子。”陸景明才是胸懷寬廣、德才兼備之人,他不是他。

想來林馥從一開始,便看透了他並非單純如赤子,故而慶安王也時常勸他知難而退。他與燕枝雖有婚姻之名,卻是沒有半點情誼。況且她數月不肯見他,他甚至不清楚她心中究竟作何打算。直到方才看到滿地的紙箋,他才於電光火石之間洞察到了她的心思。原來她也同他一樣,時而苦惱、時而困惑。

他與她的命運,十年前便被一紙婚約捆綁在一處。彼時她不過是剛及笄的少女,全然不肯與一個素未蒙麵的男子成婚。婚約作廢後,他也應該與她天各一方,再不相見才對。

誰知一朝相逢,她未嫁,他未娶,當年之事便又浮上他心頭。他乃鄭國公世子,眾女子無不為他傾倒,偏她視他如糞土,想方設法地回避他,甚至尋了替母守孝的拙劣借口,拒絕與他成婚。

若說十年之前她青春年少,不辨良莠,而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初的任性少女,卻仍舊視他如無物。

憤怒、不甘,甚至心底滋生出的報複,都教他身不由己地接近她。他一麵奚落、欺負她,一麵又忍不住引誘她。可誰都不是無知的少男少女,分明是相互利用、相互試探,偏又相互生出幾分不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