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幾天她要往邱縣走被這一家人攔在了,由於往邱縣的路上並不安全,而且到處都在打仗,一家人死活都不讓她走,他們什麼也不讓她做,閑著沒事她隻能教教小滿和招弟念念字,一天中午招弟和小滿從外邊跑了回來大聲叫著她:“小姨,小姨,八路軍來拉。”
很多很多八路從西邊走來,路過他們村。
一個村子沸騰了,人們扶老攜幼提著水拿著飯,去迎接八路軍,這個村子住過八路軍,八路軍打鬼子打國民黨,在老百姓的心裏就當做親人一樣。和凝也擠在人群中看,那群年輕的人滿臉朝氣,快活的唱著歌曲,雄赳赳氣昂揚的扛著槍從她的身旁走過,她還看到了走在隊伍裏的女八路,穿著軍裝英姿颯爽,有的女八路身上還背著藥箱,她想應該是戰地護士吧。
小滿和招弟再也不肯上學了,他們天天往村西的李家祠堂跑,有一支八路軍的隊伍就駐紮在那裏,八路軍幫著老百姓劈材擔水,幹農活,男人們到戰場上幫八路軍抬擔架,女人們在家為八路軍做鞋織襪子,和凝也學著做起鞋來。有一次招弟硬要拉著她去打穀場上看八路拚刺刀,她去看了,打穀場邊坐滿了大姑娘小媳婦,老奶奶,邊納鞋底邊看著打穀場上八路軍對著稻草人練刺刀。她生性靦腆融不到那些插科打諢的女人中去,看了一會兒便向家走去。走在路上聽見身後有馬蹄聲,過來一群人,她讓到路旁,看到騎在馬上的有女八路,對於英姿颯爽的女八路,她總是心存想往的,她就看了一眼就覺得那個女人麵容如此熟悉,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再一看她身邊的人,她便像雷擊了一般傻住了,那個人就是於振武。她聽到於振武叫她的名字,她便疾步向田埂上走去,走著走著便跑了起來。田埂太窄於振武的馬沒辦法過去,看到她的身影越跑越遠,急得振武在馬上一直兜圈子,他不再轉圈了,在眾人的呼聲中拉緊馬韁馬向著大路縱身而去。
和凝一直跑一直跑,快到家時才改為疾步走到門口去,哐當一下關住了大門,她的心砰砰地跳著,倚在門上喘著氣。
院子裏的大樹下,巧珍正領著寶來在玩,看見她驚奇的問道:“咋這麼快就回來啦?”
“姐,我——我想現在回邱縣。”和凝臉上顯出驚慌的神色,自從救了招弟她和巧珍就以姐妹相稱了。
“到底咋啦?”
“我——”和凝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她立刻走到了裏屋,收拾自己的衣物,放進了藤條箱裏。巧珍跟了進來,看見她要走,急了,一把奪過箱子:“不能走!就是要走,也得等俺爹,兄弟們回來送你,現在到處都在打仗,你不認路啊!再說了邱縣那裏是咱解放區了,有八路根據地,你妗子她們有八路管著呢,有啥不放心的呢?”
“那大爺什麼時候回來?”
“八路軍在南山正和小鬼子打仗,爹和兩兄弟給八路軍送糧食抬擔架,俺爹走了好幾天了,興許就快回來了。”
巧珍硬是把她拉回到院子裏。
和凝心事重重的坐下了。
“妹子,你跟我說說到底是咋啦?”巧珍擔心的問。
她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沒有張口。
振武騎馬追到了村裏,在一棵大槐樹底下他向婦女們打聽和凝的消息,有一個婦女想起了和凝是招弟家的親戚,於是振武便摧馬來到招弟家的門前,他把馬拴在了樹上,他抑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喘息著抬起手剛要敲門,但是馬上又改變了主意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哐當一下大門被人推開了,和凝正和巧珍說著話,萬萬沒有想到振武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裏,她驚呀的站起身來,呆在了那裏。
巧珍問道:“八路同誌,你找誰?”
“我——找她。”他用下巴指著她的時候,眼睛裏閃著灼人的光芒。
巧珍看看和凝,卻見和凝冷著臉,一時迷惑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隻得跟和凝說“妹,你留八路同誌在家吃飯啊,我去地裏摘點菜,說完抱著寶來慌慌張張的走掉了。
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倆,他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愛戀,想立刻走到她身邊去。可是她那冷冰冰神情製止了他,振武隻得坐到離她不遠處的凳子上,她不理他拿起鞋底納了起來,她做得很認真,但很不老練。
她的心潮起伏,突如其來的遭遇讓她措手不及。她曾想,再見這個人的時候,一定要高傲冷漠的對他,來打擊他的無情無義!她痛恨著現在的自己,為什麼此刻見了這個人竟然還忍不住想掉眼淚?她上輩子到底是怎樣招惹他了,每一次見到他都這樣的沒出息。
她把帶著麻繩的針穿透鞋底的時候咬著牙使著勁,麻繩勒進了她白皙的手指裏,整個人顫巍巍的,他很心疼,生怕她會紮到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問道:“給誰做鞋呢?”
“八路。”她垂著眼答道。
“哪個八路?”他調侃她。
“沒鞋穿的八路。”
“我也是八路,我也沒鞋穿。”
她瞟了他的腳一眼,看著他的舊布鞋說道:“不是給你的。”
“我的這一雙已經漏了”他調皮伸著腳讓她看:“你就不能給我做一雙?
她繼續做活,沒有答話。她在路邊看到他時,是多麼的害怕呀!她為什麼要怕,她沒做錯什麼,可是她知道自己心裏的怕——怕自己的感情重蹈覆轍啊!
“你怎麼會在這裏,把人嚇一跳?”振武笑著,他聽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我要去邱縣,因為打仗耽誤在這裏了。”她盡量平淡的說話,她不想在他麵前示弱。
“去邱縣幹什麼”
“我妗子和弟弟妹妹在那裏。”
“她們搬到那裏了?”
她沒有回答,他馬上又說:“這場仗打完,我送你回去。”
他的話剛落下, 針就紮到了和凝的手,鮮紅的血液從從她的手指上流淌了出來,她吸了一口氣緊緊的握住了受傷的手指。
振武的臉上呈現了心疼的表情,可是嘴裏還在笑話她:“如果不會做,就別做了,八路軍要等你的鞋穿,腳都要凍掉了。”
她沒理會他的玩笑隻是握著手指呆呆的坐著,他就坐在那裏打量他,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柔情愛戀,濃密的樹蔭下她的樣子是那樣的嬌柔可愛,她的頭發被秋天的細風吹著,在她腮邊輕輕的抖動著,他也想化為那陣輕風,去輕輕撫摸她。
他開口道:“你還好嗎?”
“好。”她說。
“把你獨自丟在彰城,我心裏特別難受——怕你有什麼事情。”
她不回話。
“剛才見到你,嚇我一跳,還以為我自己做夢呢。”
她繼續開始做活。
“到現在我都不敢醒,生怕真是夢。”他柔聲說道。
她不理他。
“哦,不知道老天爺怎麼被我感動了,把你送到我這裏來。”
他那樣的口氣讓她聽起來卻感到了輕慢和屈辱,和凝不爭氣的淚水又要漫出眼眶,他知道他給她帶來多大的傷害嗎?可是,她為什麼還想著為這樣一個絕情的人流眼淚呢?她強忍著,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地說道:“我當時誤解了你,我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