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領兵自洛陽出發,大軍一路疾行南下,數日之後便抵達梁城。元宏遣彭城王元勰往順陽安撫受襲的順陽軍民,待大軍休整之後,便一路南下,抵達馬圈城。
大魏兵馬一入城,元宏即命廣陽王元嘉領兵切斷均口水陸交通,以斷齊軍退路。
南齊大將陳顯達領兵渡均水,抵達西岸,占領鷹子山,構築工事。然此番皇帝禦駕親征,大魏軍隊士氣高漲,眾將士奮勇衝殺,令齊軍震恐沮喪,屢戰屢敗。陳顯達逃回建康,魏軍大敗齊軍,大獲全勝。
捷報頻頻傳至洛陽宮,朝野上下,宮廷內外,無不歡欣雀躍。
禾夜夜於月下祈禱,隻求元宏早日平安歸來。
營地王帳之外,無人知元宏因日夜兼程,加之通宵達旦商議戰事而至舊疾發作,此時已是病入骨髓。
太醫令梁世清為元宏請罷脈,心下已是明了。望著昏睡的元宏,梁世清對著守於禦塌一旁的元勰輕輕搖了搖頭,道:“彭城王,臣已為陛下施診,陛下許能睡上一個時辰…隻…”
元勰見梁世清之狀,心下便知不妙,急急道:“太醫令,陛下究竟如何?”
梁世清道:“彭城王,陛下當年因箭傷及內髒,雖說傷愈,卻落下頑疾…此症最忌用神,更忌疲累…”
元勰慍色道:“你身為太醫令,既知陛下龍體有此禁忌,緣何不及時進勸阻之言,又緣何不為陛下調治?”
梁世清作難道:“臣並非未進勸阻之言,陛下隻道是不願拖長戰期,令生靈塗炭,故而…臣罪該萬死!”
元勰擺了擺手,輕歎一聲,道:“陛下乃仁厚之君,愛民如子…罷了,孤瞧著你方才神情,陛下龍體還…還可…”
梁世清知元勰言下之意,亦知不可再拖延,於是心下一橫,對元勰與近旁的三寶道:“彭城王,大監,陛下恐時日無多,當備下了…”
元勰與三寶聞言,霎時白了麵色。元勰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倒是三寶,幾個彈指間定了心神,道:“陛下如今身在大營,倘若此時龍體欠安之事傳出,必令軍心不穩。”
元勰聞三寶之言,方緩了心神。略作思忖,元勰道:“即刻飛鴿傳書於皇叔與太子,朝中亦可有備無患…爾等務必嚴守陛下抱恙之訊…”
轉頭望著梁世清,元勰又道:“大軍即是午後開拔,日夜兼程,回至洛陽亦須七日之久。太醫令,陛下尚可支撐?”
梁世清點了點頭,道:“臣會以老山參煎熬濃湯為陛下續壽,隻究竟可支撐幾日,還須看陛下心誌所向…”
任城王元澄與太子元恪得了飛鴿傳書,如覺晴天霹靂,悲痛難抑。元澄本臥床不起,然事關家國,豈敢怠慢,便強行起身,入太子府與元恪商議。待一切議定,元澄因身體抱恙,便留守洛陽督事,元恪則連夜出城,迎大軍而去。
車馬一路西行,元勰與梁世清出入車輿之中神色一如既往,且三寶亦如往日那般,並未間斷侍奉膳食。禦駕抵達魯陽境內,無人察覺有何異樣。
車輿之內,元宏緩緩睜了雙眼,瞧見一臉疲憊的元勰跪坐於身旁。
元勰見元宏醒來,忙詢道:“陛下,您龍體如何?”
元宏微微張口,卻又喘息不止。一旁的梁世清急忙忙以銀針入元宏天突、華蓋、璿璣三穴,複又緩緩以參湯入其口中。待半盞茶功夫,元宏方才定喘平息,可開口出聲。
元勰見狀,忙近前道:“陛下,大軍已行至魯陽境內,不日便可抵達洛陽。”
元宏道:“朕這一病,整日裏昏昏欲睡,竟不知大軍已行了這許多路…”
梁世清道:“陛下,您此症最忌用神,故臣為陛下施針,可令陛下養心安神。”
望著元勰,元宏幽幽道:“朕自知時日無多,有些事須囑托於你…”
元勰忙寬慰道:“陛下,您不過因行軍勞累所致,待回至洛陽好生調養,龍體必可大安。”
元宏淒淒一笑,道:“朕的身子,朕心自知…太子涉世未深,且過於仁厚,朕若駕崩,朝堂難穩…皇叔與你誌節高尚,清美淡泊,又與朕乃骨肉至親,可堪輔政之重任。”
聞元宏之言,元勰已是淚如雨下:“布衣之士,尚能為知己者死,況臣與陛下至親兄弟乎?臣這些年受陛下隆寵,參於機要,無以為報。臣雖無周公之能,卻願效周公之誌,臣定當盡心竭力輔佐太子!”
抬頭望著元宏,見皇帝麵露安慰之色,元勰心下一橫,又進言道:“陛下,皇叔年事已高,如今時常抱恙鮮少上朝,若陛下隻以我二人輔政,臣日後獨攬機要,必遭眾臣猜妒。臣懇請陛下,再擇輔政大臣與臣共事!”
元宏心知元勰所言亦是在理,略作思忖,正欲開口,便聞車輿外羽林郎之聲:“陛下,太子車馬已至軍前,太子道前來迎陛下凱旋回京。”
聞太子已至,眾人心下皆長舒一口氣。得了皇帝示下,三寶便將元恪迎了入內。
望著麵容憔悴的君父,元恪撲倒於元宏腳下,泣不成聲,道:“阿耶…阿耶…是兒子不孝,兒子…兒子若能代阿耶出征,阿耶豈會龍體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