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研究的領域不同,興趣也不一樣。雖然兩人都在生前就以各自的作品影響了整個世界,但這兩個距離咫尺之遙的胡子很長的人卻始終沒能到一起比試一下到底誰的胡子更長一些。因為這兩個人的工作似乎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聯係,但細細考察之下,其實又有著極其重要的聯係。

達爾文的工作,是試圖搞明白人是怎麼來的;而馬克思則在努力告訴所有人,我們應該向何處去。這兩個人都用自己的那顆碩大的腦袋影響了這個星球的文明進程;兩個人的工作都遭到了眾多爭議,最終也都被一部分人所接受,同樣擁有眾多的追隨者。這個世界因為這兩個人而發生了永久性的深刻的變化。

達爾文理論的重要性在於,他為人類理解自然提供了科學的視角,而不再需要總是借助於上帝之手去解釋一切。人們從此知道:世間萬物的由來,似乎並不如《聖經》所言,是上帝在六天內創造出來的,其中最後一天創造了人。達爾文和哥白尼一道把人類拉下了神壇,使人類清醒地認識到:人,這種自以為是上帝製造出來的萬物之長,自以為是出類拔萃的有意識有思想的動物,其實與我們所居住的地球一樣,都隻不過是蒼茫宇宙中的一粒塵沙而已。

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人類也不是萬物之靈。

馬克思的工作意義則在於,他為人類分出了階級,並為其中的一個階級指出了一條光明燦爛的道路。他試圖讓所有人相信,隻有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人類才能最終獲得真正的解放,包括肉體上的解放和精神上的解放。

達爾文主義的命運和馬克思主義的命運不同,達爾文引發了全新的生物學研究思想,開啟了一種新的哲學思維方式,導致了一場世界性的科學革命。自達爾文以後,科學變得不同起來。

馬克思則引發了全新的人類革命運動,共產主義的風暴一度席卷世界,並在一些國家取得了初步成功,他開啟了人們看世界的新的視角,被一些人視為導師和戰友。自馬克思以後,世界變得不同起來。

達爾文的命運與哥白尼的命運也不相同。哥白尼的理論經過磨難以後,終因其證據的明白確鑿而受到了宗教界、科學界和大眾的一致認可。可達爾文的理論在得到一批科學家力捧的同時,卻幾乎一直經受著來自各方的非難和抵製,這些力量有的來自宗教界,也有的來自科學界。達爾文的忠實捍衛者們正奮起精神,不斷與來自各方的種種非難開展著不懈的鬥爭,特別是進化論和各種形式的神創論之間的爭吵聽起來最為快意。而與此同時,最為有吸引力的則是,進化論內部也在為各種各樣的理論開展著毫不留情的互相攻擊。科學家們的大腦是不平凡的,他們對論敵開展攻擊時,文筆也是不同於常人般的辛辣甚至刻薄。

這是一場跨越了兩個世紀的大爭吵,這是一個參與者為了自己的理想吵成一團的時代。自進化論誕生之日起,這種複雜的爭吵就一直沒有停歇過。爭吵的過程伴隨著主題的不斷變換和角色的瞬間轉移;爭吵的形式也多種多樣,有的溫文爾雅,充滿理性;有的則短兵相接,野性飛揚,甚至會擺出決鬥的架勢來以性命相逼。爭吵的主題也是紛繁複雜滿天星墜。而大部分爭吵,似乎至今仍沒有誰能做出最終的勝負裁決,這也正是進化論的迷人之處:所有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對這些主題發表任何意見,盡管他們可能根本都沒有看懂這些主題的根本意義何在,而最有意思的是,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已經看懂了一切奧秘。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爭吵充滿了個人的意誌與理念,閃動著人類追求真理的智慧的光芒,是一次精神上的洗禮,也是一場知識上的盛宴,更是一種意誌上的考驗。這又是一個不以勝敗論英雄的時代,所有的爭吵最終帶來的,是科學的進步和人類自我意識的提高。這種爭吵將繼續下去,每個渴求知識的人對此都不應錯過。

這將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爭吵。

那他們到底都在吵些什麼呢?

不妨從頭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