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康二年,十月中旬,羅刹部落作亂,屢犯金碧皇朝邊境。隆康皇帝委命新上任的驍騎營將軍趙子奕為定北大元帥,摔趙家軍前往西北平亂。因趙家駐京部隊隻占趙家軍的一小部份,其餘皆隨鎮國公趙震天鎮守於西南邊境,此次出征無論是軍隊兵員或是指軍官皆需要補強,而用以補強的人員由隆康皇帝下旨從英王龍天澈的麾下調派。英王府左一馬軍程遠圖,右二護軍秦文叔,以及左三統軍連戰,有再世小臥龍之稱的軍師卓不凡等龍天澈賴為股肱的部將全都被編入此次定北大軍中。明眼人都知道,征討一個小小的羅刹部落,根本犯不著如此大動幹戈,皇帝一下子拔去英王手下大半人員目的在於斬去英王的羽翼。
臨出征前,卓先生在淩水軒語重心長的對龍天澈說:“英王心存仁慈,皇上未必領情!再不發難,屬下等隨軍出征,恐怕就為時晚矣!”
英王龍天澈聽罷不答,僅是搖頭。
時年隆康二年十月下旬,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並且下得非常的大,刺骨的寒風夾著雪花呼嘯過皇城的上空,一夜之間千家萬戶屋前屋後白茫茫連成了一片。
柳涵玉裹著厚厚的披風,雙手藏於狐毛手套內,緩步穿過了乾元殿的九曲回廊,往那禦書房方向行進。婢女柳若蓮也是披著厚厚的雪衣披風,手裏端著托盤緊緊跟隨在主子身後。
原本,後宮妃妾不得隨意出入於皇上理政的重地乾元殿,但內宮禁衛都知道,眼前這位絕色天仙的涵貴妃和普通的宮妃不能同日而語。在隆康皇帝的默許下,連皇後娘娘都要止步的乾元殿,卻是涵貴妃可以通行無阻的所在。
來到禦書房門前的崗哨,柳涵玉示意禁衛們噤聲以免驚擾了皇上,然後領著蓮兒步上台階。止步於緊閉的禦書房門前,她抬手準備敲門。
父親柳應傑的聲音自房內傳出:“皇上,英王若不及早除去,隨時都可能對您發難,請皇上早日決斷!”
接著,另一個聲音也傳來:“未來三個月內英王身邊保證不會有猛將,在這段時間動手是最佳時機,請皇上及早下定奪!”聽聲音頗熟悉,柳涵玉記起這個人,他是龍天浩的心腹近臣,大內侍衛長王長齡,這個人在那年奪嫡之爭中為龍天浩出了不少力,如今更接掌了大哥柳涵軒禦林軍統領的位子。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許久才收回,然後轉身準備回宮,卻見身後的蓮兒一臉殺白。
方才那幾句,柳若蓮也聽得分明,她端著托盤的手有些發抖,因為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而顫抖。柳涵玉示意她不要驚慌,而後牽起她的手往階下走。
主子的話多少給了柳若蓮一些心安的感覺,她緊跟著她走下台階,但心裏還是緊張萬分。走到最後一級台階,緊張的她腳下踩滑,失手將托盤上的燉盅打翻在地。瓷盅破裂的響聲在靜寂的乾元殿內顯得詭異的響亮,響聲直透人心,特別是她自己,嚇得差點跪到地上,幸而被柳涵玉拉著手才穩住。
“誰在外麵?”王長齡打開禦書房門,一見是柳涵玉顯得非常意外。龍天浩和柳應傑隨後而出,見著她也是為之一怔。
柳涵玉穩住自己紊亂的心,定神拜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由於天氣寒冷,臣妾本想送來參湯給皇上暖胃,不想打攪了您和諸位大的議事,請皇上責罰臣妾!”
龍天浩睇了她身後嚇得魂不附體的柳若蓮一眼,及至她們腳下雪地上一片黃漬和碎瓷片,而後行至她身前,輕握住她的手溫聲道:“一盅參湯而已,朕又怎麼會責罰於你,下次讓宮人多注意點別再像今天這麼莽撞便是!”
“謝皇上不罰,臣妾會好好訓誡她們!”說著柳涵玉向蓮兒使使眼色。柳若蓮連忙跪地,“謝皇上不殺之恩,奴婢以後不敢了!”
“行了!”擺了擺手,龍天浩又對柳涵玉說,“你們先回宮去,朕還要議事!”
“那臣妾告退了!”離開了乾元殿,柳涵玉一路憂心忡忡的回寢宮。
回到錦寧宮內殿後,終於確定自己腦袋還在脖子上後,一直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柳若蓮終於敢開口說話。
“娘娘,你是否要告訴王妃娘娘這件事?”做為柳涵玉的貼身丫頭,主子和英王妃之間的微妙牽係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柳涵玉頹然的在錦榻上坐下,她還未能從內心的掙紮中脫身。初聽聞此次征北大軍抽走了英王近半的部將,她隻道是為了架空英王勢力並借機將之遠封異地,卻未料此間已起殺機。
英王和宗政小姐,那樣一對令人羨慕的璧人,她何能忍心看他們因醜陋的政黨之爭而生死分離?可對之興起殺機的又是至親至愛之人,她應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們?柳涵玉心頭百轉千回,自語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救他們。”
蓮兒聽得她的自語,不確定的問:“小姐決定告訴王妃娘娘了嗎?”
她搖頭。“不,不能告訴她,若是英王知道此事,一怒之下起兵造反,事情會更無法收拾!”
“可不告訴她,又要怎麼才能救他們呢?”
“你先出去,容我再想想,一定會有其它辦法的!”
“是!”
隆康二年,十一月。
一度已經沉寂了的“鳳舞九天,百鳥朝凰”之說又流傳於市井之間,不知哪個好事之人將涵貴妃和英王妃未出閣前在鳳凰仙山同日抽中“鳳凰令”簽傳了個人盡皆知。京城各茶樓酒館開始出現“浴火鳳凰入九天”流言,說是英王妃在祭天大典上火裏逃生,鳳凰令簽言即將應驗雲雲!流言以閃電般的速度從皇城擴散至周邊城鎮,並且愈來愈誇大其詞。
最誇張的是傳言“鳳凰令”同時降世,金碧皇朝也將出現兩位帝後,隆康皇帝和英王殿下將各分金碧王朝一半江山。
麵對驟然刮起的謠言之風,龍天澈采取了完全低調的回應方式,繼續稱病在王府休養。
而奉旨征北的趙家軍經過嚴密布署和戰前特訓,三天後即將遠赴西北。邊城的烽煙已經燃起,而皇城的烽煙已在醞釀!二年前的奪嫡之爭似有卷土重來之勢,這是所有朝臣皆有的想法,同時他們對此也有著不同的期盼。
幽闔大雪紅爐暖,冬至琵琶懶去彈。
天氣俞漸的冷,天寒地凍讓人懶於調琴,加之多了龍天澈的陪伴,擺放在房中那把禦賜的名琴“綠綺”已經許久未得主人垂幸了。今日龍天澈和白彥琪微服出府去,一個上午看書看得累了,宗政無瑕才又彈起了久違的琴音。
“小姐!小姐!”紫竹從外麵大呼小叫著跑來。
纖纖玉指下的琴弦當的一聲斷裂,尖銳的響聲蓋過紫竹的呼叫聲,嚇了她一跳。“啊,琴弦斷了!”
“小姐受傷了!”站在宗政無瑕身後的逸菊連忙檢視她的手,見她指尖被斷弦割出一道血痕。
宗政無瑕收起手,睇向紫竹:“你大呼小叫什麼?”
“小姐,王府來了刺客!”紫竹喘著粗氣,哽咽著說,“劉老太太她……她被殺了!”
“什麼時候的事?在哪裏?”
“就剛才,我去倚梅園,一看院裏有刺客殺人,馬上就跑來找小姐!”
宗政無瑕聽罷立即起身。“菊兒你留在這,花靈跟我和竹兒一起去看看!”
逸菊拖住她說:“小姐,現在去危險,刺客還沒抓到……”
“有於舒墨雲在,沒事的!”
匆忙來的倚梅園,見院內血跡斑卻未有人影,花靈嗅了嗅空氣說:“人在屋裏!”趕進屋內,就見管家和幾名王府家仆正守在床前,貴嬤嬤躺在床榻上,臉麵胸口皆是血。
“老太太……”宗政無瑕眼見老太太已經氣若遊絲,心口緊緊一縮,急忙讓花靈過去診脈。“花靈,趕緊救老太太!”
“王妃!”貴嬤嬤聽到她的聲音,強撐著睜開眼皮。花靈來到床前把她的脈搏,再檢視傷勢,很快就對宗政無瑕和眾人搖了搖頭表示已經回天乏術了。
宗政無瑕揪緊的心忽又轉涼,“老太太!”
“王妃……”貴嬤嬤向她伸出了手。
“我在這!”她在床沿坐下,握住她沾血的手。“老太太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貴嬤嬤緊緊握住她的手說:“是舒妃,是舒妃派來的人!”
她一怔。“你說刺客是太後派來的?”
“是她,就是她!告訴殿下,一定要去找鎮國公,一定……他是,是鎮國公的……”話未說完,貴嬤嬤抓緊她的那隻幹枯的手已然毫無生氣的垂下。
“老太太?”宗政無瑕顫抖著握起老人垂下的手,心頭沉重得一口氣難以呼出。紫竹在一旁見狀大哭了出來。“老太太!”
這時王府一名家將從外麵進來。“劉總管,不好了,花無缺被刺客劫持,已經查覓無蹤了!”
“什麼!”劉洪跳了起來,不敢置信的問,“波心閣不是重重把守嗎?怎麼讓一個刺客給劫去了?”
那名家將垂下頭。“屬下無能,刺客有兩名武功非常了得,而且會使毒!侍衛已經死了好幾個!”
“你有沒有看清楚劫走我爹的是誰?他往哪個方向跑了?”花靈急問,意欲前往追趕。
家將慚愧的搖頭。“沒有!我們中了他們調虎離山之計!發覺時已經不見人影了!”
“爹!爹!”花靈頹然,猛的想起嬤嬤剛才的話,“是太後吧?一定是她派人來抓走我爹的,我要找她算帳!”
“花靈不要慌,刺客沒有當場殺死你爹,表示他們並不想要你爹的命!”宗政無瑕抓住花靈的手不讓她出去,又看向管家,“劉洪,找人先把老太太的後事辦了!”
此時一陣風吹進屋來,龍天澈已然出現在床頭。“貴嬤嬤!”緊跟而來的夜影在看到貴嬤嬤的傷口時,驚訝的脫口而出:“青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