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
原來月子一直都在偷偷地關注他,畫他。
為什麼,他之前都沒發現?
為什麼他都沒發現月子的心思?
他感覺到心髒在劇烈地鼓起,又迅速地癟下去,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如潮水般衝擊而來的現實讓他感覺到世界都在褪色,在變得暗淡無光。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在倒退,就像潮水一樣在退去。
目光最後一次偏移,他定格在了月子床頭櫃上。
那裏有一幅色彩鮮豔的油畫,像是最近才畫的。
那是這間臥室最大的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大太陽,太陽下是一幢樸素的小屋,而小屋前,站著三個人。
他、嫣綺,還有月子。
在太陽下,他們三個人正在畫像裏微笑著
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幸福。
仿佛那就是永恒。
直到月子離開了,他才想起,他們居然連一張合照也沒有留下。
他們之間的唯一留影,居然是月子那幅他、嫣綺和她三人在一起的油畫。
也就是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即使世界上有照相機這種東西,還會有那麼多人執著地迷戀繪畫,為什麼他們會那麼執拗地認為相機無法替代繪畫。
因為畫,能把繪畫者也融入他所畫的世界,而拍攝者卻不能。
因為畫,能夠描繪出心中最美好的的永恒畫麵。
即便那畫麵像夢一樣遙遠,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他終於明白了月子日記本上那句“落花知時節,誰解他心結?”的含義。
也明白了月子在用小提琴演奏馬斯涅的《沉思》時在沉思些什麼。
他終於完完全全地明白了月子的心。
可是,她卻已經悄然離去。
就像那一個又一個曾經離開他的女孩一樣。
白亮的閃電刺破蒼穹,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白二色。
在這個黑白的世界裏,隻有滿屋的油畫,還是那麼的色彩豔麗。
就像那一段段鮮活的記憶。
永不褪色。
“papa,月子姐姐……走了嗎?”一直站在他身邊,沉默了很久,嫣綺終於開口問他。
他收起信,小心翼翼地疊好,忍著眼角的淚水,看著嫣綺,道:
“嗯,月子姐姐她走了。”
嫣綺的眼圈已經紅了,她看著他,問道:“她還會回來嗎?”
他吸了一口氣,疏通了堵塞的鼻腔。卻看著嫣綺,沒有回答。
嫣綺似乎從他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她不會回來了,是嗎?”
嫣綺似乎快哭了,可是,她還是沒有哭出來。
似乎她在等著他的答案。
“她……還會回來的。”他笑著對嫣綺說,“她隻是暫時回日本了。過一陣子就會回來。”
“那你為什麼哭了,papa。papa,你在講謊話。”嫣綺對著他說,然後伸出了手,“信給他看。”
他看了嫣綺一眼,卻是把手裏的信拿的更緊了,沒有給嫣綺。
“沒什麼好看的。反正,她會回來的。”
“給我看。”嫣綺又倔強地重複了一遍,但是到了最後。他也沒有把信給嫣綺看。他隻是拿著信,就那樣繞開了嫣綺,慢慢地走出了月子的臥室,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了身後嫣綺的哭聲。
他茫然地走到外麵的玄關,驀然轉頭,又看到了玄關盡頭的陽台。
他拿起了手機,給月子撥通了電話。卻無人接聽……
才想起,在上飛機之前,行李和手機都要被扣留,因為飛機上,是不能接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