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滿眼複雜的看著沈琬,她真看不透這個姑娘了。她的膽子真的太大了,可她的行為偏偏讓人反感不起來。甚至會讓人覺得理當如此。就好像……她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人。
“姐姐是否覺得我是個讓人看不透的怪胎?”沈琬坦然的笑道。
惠妃一驚,本能便要說些客套話。可沈琬那雙清澈到毫無塵埃的眼睛,最終讓她點頭說道:“你不是怪胎,但我的確看不透你。”
“姐姐是否相信人有靈魂?”
“我信。”
惠妃答的毫不猶豫,反倒讓沈琬有些驚訝了。據她所知,宮裏的人最信神鬼之說,但也最忌諱神鬼之說。
“姐姐,在我昏迷的那兩個多月,我去了一些地方。隱約之間,我還記得有人曾經召喚過我。但我沒有答應他們。因為我覺得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後來我醒來,去了哪裏,見過什麼人,我都記不起來了。就像八歲以前的記憶,統統變成了模糊的輪廓。後來家中的仆人,都說我是被閻王召到底地府後,又放回來的人。所以我不但失了記憶,就連性情也變的冷漠孤傲起來。”
飲了口茶,沈琬知道惠妃此時的心情必是無法複雜的,所以也不等她接話,繼續說道:“姐姐想不想聽我家裏的故事?”
“你家的故事?”惠妃猶疑了一下,“妹妹說吧,姐姐想聽。”
“五年前我醒來後,改變不止性情,就連生活上的許多習慣也變了。娘說我以前最討厭騎馬,可是醒來後的我,偏偏喜歡跟馬兒待在一起。我迷上了茶葉,每年都要在茶園住上好幾個月。詩詞歌賦越來越不能受到我的青睞,琴棋書畫也是為了母親才繼續學著的。至於衣著打扮,我也越來越不喜歡華麗的綾羅綢緞,胭脂水粉更是從來近不了我的身。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我隻知道,我就想要一個幹幹淨淨的自己。除了本就存在的萬物,多餘的修飾,全是一場空夢。”
沈琬明明要說自己的家事,卻有繼續說著自己。惠妃聽著固然覺得奇怪,但沈琬最後的那些話,還是深深地觸動了她——就想要一個幹幹淨淨的自己。多餘的修飾,全是一場空夢。難倒她真的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嗎?死過一次的人,就真的如此豁達了?不管怎麼說,她的話已經說的明白了。她之所以敢這麼毫無畏懼、毫不掩飾的與皇上對話,不是因為她膽大,而是因為她死過一次之後,她放開了胸懷,也放下了許多常人放不下的包袱。
“不知道姐姐有沒有聽過江南沈家。其實沈姓,在江南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姓。沈族也是江南的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或許我家這一支在三百年前和沈族是同宗的,但是現在,沈家就是沈家。除了爺爺這一支,幾乎沒有同宗的親戚了。因為……”
沈琬泫然一笑,“沈家的人,全都死了。”
“什麼!”惠妃大驚失色。
“姐姐可能不知道,沈家以前在湖州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地方鄉紳呢。沈家不但是湖州有名的織造世家,還是最受當地百姓擁戴的積善之家。沈家織造的綾羅,更被人們讚作‘沈奪天工’。沈家從不壟斷自己的織造技術。每當沈家推出一款新的布料後,沈家都會毫不保留地傳授給貧困的織戶們。當然,沈家也會發明一些難度非常高的織造技藝,這些技藝便會賣給有實力的大商戶。
大約在四十多年前,曾祖織出一種色如秘釉,薄如輕煙的綾羅,取名臨煙。臨煙,是曾祖母的閨名。臨煙羅,也是曾祖為曾祖母的三年忘祭設計的。故而臨煙羅的技藝,曾祖絕不會賣給任何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