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須生狠狠吸了一口氣,突然沒繃住,笑了:“第三嘛,你最起碼提前跟我說一聲,還以為龐涓已經殺進來了,把整個鬼宿城都狠狠的嚇了一跳!還好收到一封信,不然我真的想揍你了。”
揣摩著孫須生話裏的味道,刀馬旦突然覺得鼻翼發酸。
孫須生慨然長歎:“錯了就是錯了,可是,人,又哪能不犯錯呢!”
“當年我的徒弟--龐慧龍的親生父親,愛上了一位玄武門的女子,引發了鬼宿和玄武最為慘烈的一場大戰,如果當時我能更加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或許他就不會死,你的父母也不會折損在那場戰鬥中……說到底,我也犯過錯。”
孫須生的聲音有些喑啞:“也許,不犯錯的人,隻有顏醜。他從來隻做對的事,從來不顧及犧牲,甚至連他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刀馬旦回想著阿房宮最後一戰,即使心中再怎麼厭惡顏醜,也不得不由衷敬佩:“最後一戰,顏醜的確是笑著赴死的,他是個英雄。”
“相交百年,我都沒見他笑過幾次。他種下的因果,最後還要我來償還啊……”孫須生痛苦的搖著頭。
“你,走吧!走快點,不要等到我改變主意。”
刀馬旦也不矯情,起身就準備走,隻是走到車門前,她眼睛一亮,突然想通了什麼關隘,猛的轉過身看向孫須生的背影:“你是不是覺得,鬼宿城以後會有危險?”
孫須生猛的想要轉過身,再看一眼這個從小被自己當親孫女一般養大的孩子,然而腳底下卻如銅澆鐵鑄一般紋絲不動,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今天的錯,未必不是明天的對。龐涓遲早會破印而出,鬼宿城又挪不得窩,所以留點火種在外麵,萬一春風吹又生了呢?”
刀馬旦握緊了拳頭:“救活龐小淘,我就回來!”
孫須生卻搖了搖頭:“不要回來了。我已經發布了格殺令,你和龐小淘死活不論,陰陽法珠必須奪回,這道敕令是我作為一派掌門的職責,而此刻放走你的,隻不過是一個寄希望於未來的老人罷了……快走吧,快!”
刀馬旦一揖及地,二話不說就開著車走了。
看著遠去的一道疏影,孫須生捏緊了拳頭,指縫裏滲出了血滴,卻又慢慢的鬆開。
他對著身邊悠悠的風,緩緩的說道:“如果你還活著,一定會怪我的吧……”
繼而笑著擺了擺頭:“不,你會揍我的,醜鬼。”
一縷清風淡淡掠過,又怎會回答?
刀馬旦不眠不休的開了兩天兩夜,車輪駛過的地方也越來越偏僻,從繁華鬧市一路走到偏遠山村,再到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最後連路都沒有了,她就把盒子綁在懷中,背上龐小淘,全力施展修為一路輾轉騰挪……
直到她看到一處破敗的草廬,看見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從裏麵鑽出來,才牙關一鬆,昏死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個老頭正繞著龐小淘手舞足蹈。
“你怎麼看也不像是大師啊……”刀馬旦說了這一句,才環顧四周,自己和龐小淘居然躺在一片幹草垛上,她摸了摸綁在胸口的盒子,然後閉上眼睛,感受著草屋漏下的一抹陽光照在臉上的暖意。
大師的確不像大師,年高德勳這種美譽對他來說,隻勉強占了個年高,滿臉溝壑能擠死蚊子,偏偏紅光滿麵,一口熠熠生輝的小白牙陪著鮮紅的朱唇,偏偏胡子都垂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