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國家不幸關公幸(1 / 1)

一部中國政治史,足可以證明:除了在特定的曆史時期內,統治階級上層為爭權奪利,不惜製造動亂,鼓噪“必需大亂、特亂”外,無論是最高統治者,還是平民百姓,無不希望社會安定,人民能安居樂業。堪稱典型的是,據《李和文遺事》記載,北宋仁宗趙禎身上的玉帶非常漂亮,侍臣皆注目。仁宗回到宮內,問太監:“群臣為什麼盯著玉帶看個沒完?”太監答道:“他們從來未見過這樣珍奇的玉帶。”仁宗說:“這根玉帶應當送給外邦的首領。”身邊的太監們都說:“這是天下至寶,賜外夷可惜。”仁宗嚴肅地說:“中國以人安為寶,此何足惜!”道理很簡單:如果安定的政治局麵被破壞,社會動蕩,天下大亂,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是,社會安定的保障,必須有強大的物質基礎與深人人心的精神支柱。而關羽,正是對國人精神支柱產生重大影響的曆史人物。

關羽是人,也是神;他的從人至神的衍化,從一個側麵,反映出中國'政治文化發展的軌跡,適應了“人安為寶”的政治需求。

作為一個人的關羽,他的事跡,基本上均見於陳壽《三國誌》卷36本傳所載。要言之:他生於東漢桓帝延熹三年(公元160年),卒於獻帝建安二四年(公元219年)。字雲長,本字長生。美須髯。河南解縣(今山西臨猗西南)人。好《左傳》,諷誦略皆上口。後從戎,三國時蜀漢大將。劉備定西蜀,他留鎮荊襄。後與孫權軍作戰,兵敗被殺。這裏需要指出的是,曹操曾表封關羽為“漢壽亭侯”,以酬其斬袁紹大將顏良之功。今日民間戲文,往往徑稱關羽為“壽亭侯”,這是誤解。其實,古人也有誤解者,乾隆時的考據家即已指出:“關雲長公封漢壽亭侯,漢壽本亭名,今人誤稱壽亭侯。”推清初大學者顧炎武考證,秦製十裏一亭,漢大體承其製,亭侯“則建武中似已有”矣,而且被封亭侯者,頗不乏其人。由此可知,長期以來,囿於正統思想,人們愛稱道關羽的“漢壽亭侯”,而究其實,那不過是個十裏小邑之主而已。

但是,關羽終於成了神,而且神權越來越大。這一造神運動,經曆了漫長的曆史過程。據《漢天師世家》謂,宋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第三十代張天師應宋徽宗所請,為解州鹽池降妖,徽宗問用何將,張天師即召關羽於殿左見駕,帝大驚,賜以手中崇寧錢,從此關公即成了“崇寧真君”,這是他受封之始。但是,正如清朝有的學者指出的那樣,“其立廟之始不可考。俗傳崇寧真君封號出自宋徽宗,亦無據。”實際情況是,至遲北宋末年,確有關公廟的出現。就北京而論,有記載說,“關王廟,一在積慶坊,宋建。”別地方誌中,也有相關記載。可見北宋祀關公,並非空穴來風。解州鹽池,事關國計民生甚大,對關公更是倍加崇敬。有記載說,“至宋大中祥符之甲寅,鹽池大壞,關壯繆以陰兵與蚩尤大戰而破之,始為之建祠。至崇寧元年,加封關為忠惠公,大觀二年,又加武安王。蓋關自以桑梓之鄉,加意擁護。而鹽池之功,遂超鹽神而上之矣。”有的關公廟更被稱為“太平護國武安王廟”。也有資料說,從北宋到南宋,關公先後被封顯烈王、忠直公、義勇王、英濟王等。至明代,關公作為神,達到輝煌的頂點。明中葉後,時人驚呼“關廟自古今,偏華夷。其祠於京畿也,鼓鍾接聞,又歲有增焉,又月又增焉。”真是日新月異。至萬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十月十一日,司禮監太監李恩齊捧九旒冠、玉帶、龍袍、金牌,牌書“敕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聖帝君”,於正陽門祠,建醮三日,頒知天下。但祭禮時,正式稱帝,是天啟四年(公元1624年)七月,禮部複題得旨之後。從此,關帝更是名震華夏了。

由此不難看出,在國勢積弱,強虜人寇,邊患日重的北宋末年以及明朝萬曆後期,關公日益被人神化,而終於成為眾神之上的最高尊神,正是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精神呼喚:需要一個文武雙全、勇毅蓋世的偶像,來護國保家,激勵世道人心,從而實現社會秩序的長治久安。清代學者曾指出,“漢以後稱勇者,必推關、張。”關公之名,“不惟同時之人望而畏之,身後數百年,亦無人不震而驚之。威聲所垂,至今不朽,天生神勇,固不虛也。”清關公出來伏魔——掃除“虜夷之患”,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或神選了。明朝人彭夢祖《題關公祠》詩曰:

我公赫赫雷在天,雖亡未亡千百年,戈戟森森乍明滅,處處拯人無危顛。慷慨無灑玉泉涕,萬戶屍祝同蒸祀。煌煌帝閽廟貌尊,填門拜壽歲複歲。籲嗟乎,古來如公幾丈夫,願公辟天關,提昆吾,東淨海氛西擊胡。這最後幾句的呐喊,可圈可點,實在是喊出了三百幾十年前人們對關公至誠至敬的深情呼喚,道出了關公何以在明後期那樣顯赫的緣由。嗚呼,國家不幸關公幸,這不能不是曆史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