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國興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後,不看陶獵林,而是看著旁邊幹廋的張黎生,語氣沉痛的說:“張黎生同學,對你痛失親人的遭遇,叔叔也感到很難過。
現在已經責令事故相關責任人盡最大的可能性對你做出了補償,如果你還有什麼其它要求,隻要合理,可以再提。”
他是縣委副書記,又兼著正處級的旅遊開發區主任,這種級別的幹部在北平、申城那樣的特大城市也許不算什麼,但在佢縣這一畝三分地上,卻真正是跺一腳縣城都要有點動靜的人物。
再加上郭國興自己也是苗圩華姓出身,所以隻要在道理上先發製人的站住了腳,就不怕別人再興風作浪、無理取鬧。
出乎郭國興意料的是,少年卻沒有表現出想象中那樣受人教唆的痛哭流涕、討價還價,而是頭也不抬的低聲說:“阿叔,我今天就是來迎回阿爹屍骨地。
他翻欄杆被車撞了,不怪別人,補償多少都成,我就是來迎回阿爹屍骨地…”
世人性格高尚的聖人少,窮凶惡極的罪犯也少,多的是善惡交雜的普通人。
而普通人的情緒很容易受到周圍事物的感染,虛情假意和真情實意有時候也就是一念之間的轉換。
聽了張黎生的喃喃回答,看著眼前這個稱呼自己‘阿叔’,失去父親,低著頭,身體幹廋的少年,本來事件有了圓滿結果,應該放下心中大石的郭國興,心裏卻突然覺得一酸,想到了自己差不多大年紀的兒子。
“阿崽莫這麼講,你以後還要生活,多補償些錢,上高中、大學、研究生就都有了著落。
學成後,有好出路,為國家做多貢獻,這才是正道,也讓你死去的阿爹心安。”他從徐繁茂、禾道林手裏取過支票、現金,塞到張黎生手中說道。
雖然還是套話、空話,但語氣卻顯得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說完之後,看了看張黎生還是低頭不語的樣子,郭國興歎了口氣,竟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拿出幾百塊錢,也塞到了少年手中,又說:“阿叔也是拿工資吃飯,這點錢不多,給你娃買個上學的本本,好好學習。”
“郭書記,這,這弄啥呢,這,這不中…”一旁的陶獵林張口結舌的說道。
“老陶,我給孩子的錢,你莫講話。
娃娃阿爹沒了,可憐的很,”說到這裏,仿佛自己把自己感動了一般,郭國興的眼圈慢慢濕潤了:“以後有了難處,你盡管帶他來縣委找我…”
‘嚓嚓嚓嚓…”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一陣快門閃動的聲音,原來是郭國興的隨行秘書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隻相機,將這感人的一幕拍攝了下來。
郭國興微微一愣,本能的就想要製止,可轉念想想,卻什麼也沒說,反而多餘的摸了摸張黎生的頭,臉上露出親切又感傷的表情。
快門自然又是一陣‘嚓嚓”閃動
本來可能造成騷動的迎送屍骨事件,就這樣變成了一幕感人至深的,縣委領導關心苗圩孤兒未來成長的正劇。
有了郭國興的關照,縣中心人民醫院不僅免收了張道巫的搶救費用,還聯係關係單位佢縣火葬場專門派出一輛帶有冰棺和小型發電機的運屍殯儀車,把他的屍身送回了鴰窩村。
總之迎回張道巫屍骨的事情從頭到尾都進行的很順利,但當眾人回到山村也還是到了下午兩點多鍾。
車隊中第一個下車的是張黎生,他站在石板路上,呆呆看著青壯鄉親連著冰棺一起抬下阿爹屍體,麻木不覺的想了想,突然將抱在胸前的裝著十五萬慰問金的紙包遞給陶獵林說:“阿獵叔,我啥也不懂,阿爹的喪事就勞你操心了。
這些錢你拿著用。”
“錢哪用這老多,”陶獵林嚇了一跳,從紙包裏點出三迭百元大鈔回答說:“三萬齊齊地,難道鄉裏鄉親賣豬賣羊會像宰外地人那樣宰你,再說現在城裏的超市啥東西沒有。
多餘的錢你拿回,等你阿爹喪事辦完,我領你去城裏存上。”
“嗯。”聽陶獵林這麼說,張黎生也沒多推遲,接過了他遞回的十二萬塊錢,之後默默陪著收斂著張道巫的冰棺,回到了自家古宅前。